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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题:【天下贰读书吧】梦回大清 [全部贴] [楼主贴] [打印] [收藏] 
爱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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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天下贰读书吧】梦回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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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敢去看四爷的脸色,只是低转了头,看着四爷的手臂慢慢的收回垂在身侧,拳头握的死紧,青筋毕露…我的眼眶有些热,心里却只能叹息,今天才终于明白,原来一毫米的距离,竟然有那么远……

    有些怪异的静默气氛包围了山庄门口,一时间四周安静的似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我紧紧地抓住衣领,死死的闭上眼睛…“喔,这倒是没看见…也没什么,一会儿你去那边儿看看,若是碰见了,让她回来就是了”胤祥很随意地说了一句。

    那边的张成估计有点儿愣神,迟了迟才说,“啊,是,奴才知道了”,接着踩雪的嘎吱声音响起,就听他招呼,“那边的老几位请跟小的来,马房在这边儿”。

    一阵忙乱的声音过去之后,四下里又变得静悄悄的,我摒住了呼吸也不敢乱动,方才忙乱声音之中也没听清胤祥他们进去了没有,又不敢伸头去看,心里紧张,外面的空气又太冷,直想咳嗽,伸手捂了,才发现手抖得厉害。

    “哼哼,老十三你艳福不浅呀,这荒郊野外的竟藏了个贴心的美人儿,啊”,十爷哼笑着说道。胤祥哈哈一笑,“十哥您说笑了,一个丫头而已,美人儿俩个字倒也还算不上”。“这么惦记着你的,不是一般的丫头吧”十阿哥怪腔怪调地说,胤祥笑道,“还行,也算知冷知热…那咱们进去吧”。

    我忍不住扁了扁嘴,知道自己不算美人儿,也知道胤祥本意,可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还是有两分不爽,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各是什么表情呢…“老十三你就别客气了,待会儿请出来也让哥哥们开开眼嘛,啊…”,十爷却还是不依不饶。

    “行了行了”一直沉默的八爷轻斥道,“人家的丫头,你非要追着看,这是什么道理,一点儿当哥哥的样子也没有”,一旁的九爷也帮腔说,“就是,你自己家的丫头还看不过来呢,又非要看人家的…好了,咱们快进去,这脚冻的厉害,雪太深,这麂皮的靴子也挡不住寒了”。

    “哈哈”胤祥一笑,“估计火盆子早升好了,那快进去吧,刚才已经让下人去备酒了,咱们兄弟要痛饮一场,一来许久未曾一起乐和了,二来全当给八哥接风洗尘了,请”…

    “呵呵,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老十,快走吧”,八爷轻笑了两声,一阵脚步声响起。就听十爷哈哈一笑,边走边说,“倒也不是对美人儿感兴趣,只觉得十三弟眼这么高,就是想知道这还有什么人比得上…哼哼,怪不得人人都说咱们男人薄情呢,就是为他送了命的又怎样呢”…

    “老十”!脚步声一顿,出声喝止的居然是九爷,我心里一愣,就听十爷连声说,“行,行,行,我知道了,这不就是随便说说嘛,既然十三弟你舍不得,那就免了,估摸着早晚也见到着的不是…哎,你这儿有什么好酒啊,可别小气,拿出来给哥儿尝尝,啊...”,声音越行越远,只隐隐的听胤祥答了句什么。

    “呼…”当四周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我长长的出了口气,似乎每次遇到八爷他们的时候就没有好事儿,重者送命,轻者……我四下里看看,苦笑,就是在这里挨冻。

    这会儿子无论如何不能回山庄去,虽然是康熙皇帝默许的,但只要不拿到台面上来说,八爷他们若想兴风作浪,难为胤祥,顺带扳倒四爷,那我可还真是一个手拿把攥的证据。

    靠在石头边儿上想了想,就算是从后门偷偷溜回去,可马房就在后门那边,那里现在人多口杂的,这显然不是个好主意。再说这庄子小,碰上十爷那样混不吝的主儿,保不齐他真的跑的后院去看那个宁姑娘了。

    仔细想了想,突然想起前天出去遛弯的时候,不远处看见一座小房子,问了底下人才知道那是个猎房,虽然在官道边儿上,可平时也没什么人去,那儿未必有火盆什么的,可也总比在这荒地里受冻的强。

    更何况胤祥和小桃儿他们知道我在外面也走不远,必会派人来寻我…拿定了主意,我略微探出头看看,庄子前面有两个侍卫在站岗,显然是下不去了,没办法,看来只能顺着后面的土坡溜下去了。

    我悄悄的站起身来,忍不住“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腿蹲得太久,站起来的一瞬,那麻刺的感觉就如针扎一般,我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儿,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只是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后面挪。

    好不容易到了小山坡的后面,腿部的血液循环也恢复了正常,我探头探脑的察看了一番,还好,后面这地方僻静,山体虽倚着院墙,但是离后门还是有一段儿距离的。

    我尽量找平缓的地方,扶着枯枝往下蹭,悄无声息实在是做不到,也只好尽量小心外带祈祷神佛保佑了。小心翼翼的折腾了十来分钟,终于到了山坡儿的下面,我看看四周确实无人,连忙撩起斗篷,大步往小屋那边儿走去。

    “呼哧,呼哧”我大口的喘着粗气,想想上次这样在雪地里狂奔,还是去踢小熊的那次,忍不住地想,那只小熊不知怎样了,妈妈没有了,不晓得它能不能顺利成长。

    转念再一想又忍不住苦笑,就算它顺利成长了,我也绝不想再见到它,它母亲给我的刺激已经够我回味一辈子的了,想想看,那么大一只熊站立在你跟前,红眼,暴牙,流口水…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奋勇前进,眼瞅着小屋已近在眼前…

    “吱呀”一声,木门被我轻轻推开,好在并没有上锁,想来这附近也没什么人烟,这屋子又没什么怕丢的。屋里有些湿冷,木柴倒是有,可想了想还是算了,就算有火石,若是被人看见有烟升起反而不好。

    屋子里布置得很简单,放置了一些猎具,还有一些柴火,草料什么的,窗边倒是放了个木头墩子,下面是些稻草,也能当椅子坐。我方才走的很急,口渴起来,四下里看看,好像没有水缸,倒是有个白瓷粗碗放在隔板上。

    那起来看看里面有些土,那雪水涮涮应该可以用,只是不知道我要是喝了雪水会不会拉肚子呢,正琢磨着…“咴…”一声马嘶突然传来,我手一抖,瓷碗掉在了地上,好在是站在了草料堆边上,并没发出什么声响。只觉得这会儿喉咙火烧的厉害,我悄悄地蹲下了身子,慢慢的往窗口靠了过去,今儿是怎么了,群英会吗?又会是谁呢…应该不是八爷他们的人,除非他们会占卜,才能派人到这儿来找我。难道是胤祥派出来找我的人,可仔细听听,人数儿却不少…他应该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找我吧。

    我有些犹豫,可又不太敢探出头去看,只好贴着窗根儿下的稻草堆蹲好,小腿不免又传来一阵酸痛,心里不禁有些自嘲地想,恐怕A级通缉犯的蹲功也不过如此了,现在只希望他们是过路的,不会想进了屋来,不然的话,就算是生人,这荒郊野地的也是个大麻烦。

    声音越来越近,估摸着离这小屋也就十来米远“爷,前面就快到了,奴才上次来,记得过了这屋子,就没多远了”,一个清晰的男声传来,我心里一愣,这声音有些耳熟,好像最近在哪儿听过,在哪儿呢…转头想想,突然觉得鼻子一阵痒痒,一根细细的稻草不知道什么时候扫了过来。

    一股酸热直冲头顶,我还来不及用手去遮,“阿嚏”,一个响亮无比的喷嚏就打了出来,我手忙脚乱的用手捂住了鼻子和嘴,心知不好,头一阵阵的发懵,正没了主意,“哐啷”一声,木板门已被人一脚踹开,“什么人在这儿”几声怒喝传了进来,几个侍卫服色的人持刀站在了门口。

    正想挣扎着站起身来说话,那明晃晃的光芒已向我挥了过来,我下意识的抱住了头,尖叫了出来“不要”…“住手”,一声断喝从屋外传来,我一怔,停止了尖叫,这声音…我心里一松

    步履声响,“你们都出去”,那声音再次传进了我耳中,“爷,这…”,侍卫们有些犹豫,“出去”,那清冷的声音淡淡地说,一阵脚步声迅速响起,屋里的人霎时走了个干净。

    我抱着头蹲在哪儿,心跳仿佛如重锤一样,一下下的擂在我的胸膛上…身旁脚步声响起,一双乌黑的皂靴停在了我的右侧,上面还沾了一些水渍,想来是方才走进来时沾到雪水化了,他向来有洁癖,不像十三,水里泥里的都浑不在乎……他为什么来这儿,又或我为什

    “哐当,哐当”马车匀速的在官道上行驶着,这里离别院已经很远了,京城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谢谢了”,我伸手接过加了新碳的手炉,轻声对小桃儿说,小桃儿抿嘴一笑,帮我把手炉的位置又调了调。

    炉子里加了水檀,一股子暖香缓缓的包围了我,只是这股暖意却怎样也到不了心里…窗帘子掩的严严实实的,车厢里有些暗,虽说是为了保暖,可更是为了保密吧。

    自从那年从避暑山庄被秘密送回来起,因为那十几天的暗无天日和惶恐绝望,让我对黑暗的马车空间特别的敏感,甚至可以说心里有隐隐一种恐惧存在,只是这话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胤祥亦然。而自那之后的逃亡,躲藏和圈禁,都让我再没机会去体验,可今天……那时的惶惑又渐渐的渗入了我的心底,我紧紧地握住了手炉。

    “我说,刘四儿,你小子能不能再快点儿”,秦顺儿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我的心绪不禁飘到了方才…

    我低头愣愣的站在那里,只是盯着四爷的衣襟儿看,耳边却传来窗外秦顺儿跟人套近乎,拉关系的打探声。过了会儿,眼看着那皂靴一转,四爷转身往门外走去,我悄悄得抬起眼来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出来,从方才起就仿佛被细绳紧紧捆绑住的心脏,现在才觉得有了自由…

    四爷到了门口突然回了头过来,看到我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不禁微微的皱了眉头,我吓了一跳,忙得又做出一付恭敬表情,无言的福了福身恭送他出门,礼数儿周全…

    一抹隐隐的好笑划过了他眼底,四爷薄唇动了动,“我…”,顿了顿,这话终未出口,四爷微微摇了摇头,毅然转身出去了,我怔怔的看着他背影儿,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而秦顺儿显然被四爷的出现吓了一跳,外面一阵沉默之后,才响起了他急急忙忙的请安声,四爷淡淡的应了一声。秦顺儿顿了顿,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句什么,我一怔,“你们先去那边准备,这就走”四爷吩咐了侍卫们一声。

    见他打发走了侍卫,隐约猜到是什么机密之事,我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微探了身子去听,却只隐隐听到一句绿营,管带什么的…心里一惊,正在想是不是往门口靠靠再听仔细些,外面的声音一顿,我猛地立直了身子,木门被轻轻推开,秦顺儿探了头进来,见了我,一笑,闪身进了来。

    “爷,咱们是不是现在就走”门口传来侍卫恭敬的询问声,“嗯”四爷的声音顿了顿,“走吧”,马蹄声响起,下人牵了马过来,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又过了会儿…“驾”四爷清喝了一声,马蹄声如暴雨一般响起,转瞬就远去了。

    秦顺儿这时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说是胤祥让他带我离开这儿赶紧回京,八爷那儿他自会拖住他们的。看他一脸的着急,我也没好在细问,只是点点头,他交待我在这儿稍等片刻,人就闪出门去了。

    等他领了马车过来,我一上车就发现小桃儿已经在里面了,不禁微微一笑,胤祥的细心令我心中一暖…马车吱呀一声开始缓缓前行,身后的草屋离我越来越远。

    突然觉得这些年来,我和四爷之间就如同上下运行的缆车,不时地循环交错而过,说远却总能看清彼此,说近又从不能靠近,每当视线相逢的一刹那,就意味着分离…“给您”小桃儿塞过来一个手炉,我低头一看,竟是胤祥日常使的那个。

    一怔,发现小桃儿正在一旁抿嘴偷笑,又冲我手里的手炉努努嘴,顺着方向一看,才发现一张小纸条儿正掖在棉套里。我抽出来一看,胤祥挺拔刚劲又有些潦草的字体龙飞凤舞的写着,“今儿个凑或先抱它吧”,“哧”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眼底却是一热,忍不住低低的叹了口气,拢紧了这捧温暖,闭上了眼睛……

    “主子,马上就到京城了”秦顺儿贴近了车窗说了一句,我一愣,甩了甩头,低声说“知道了”,回头对小桃儿说“快两个时辰了吧,坐得我腰酸背痛的”。小桃儿轻笑了一声,“方才看您一直闭着眼,是不是睡着了”,“啊,是呀”我笑了笑,也不想多说什么。

    外面的人声渐渐多了起来,鸡鸭牲畜的叫声混合其中,乱糟糟的,我却很喜欢听,以前喜欢安静,现在却发现这种嘈杂却更令人有一种还活着的感觉…

    估计附近小吃的摊子不少,过去基本上都是一个扁担就是一个摊子,各种食物的香气冲破厚厚的门帘儿飘了进来,我耸了耸鼻子,“真香,是茶汤的味道”,小桃儿“噗嗤”一笑,“有那么香吗,那赶明儿个奴婢让人买了来,就是不晓得干不干净”。

    我一笑,“我吃过得最好吃的茶汤,那是在济南府大明湖畔”,想想当时女扮男装的和胤祥去逛庙会,射箭,凑热闹,那时候是多么的……小桃儿却没想那么多,见我高兴,她也兴头起来,说是明天就让人来买…

    马车缓缓的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流往城门方向涌动,突然外面一阵骚动,我只觉得马车一转,往前又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我与小桃儿面面相觑,就听见一阵马蹄声从我们身后的方向传来..…

    不及多想,马匹已是嘶鸣着停在了马车附近,我心里一紧,就听见一声大笑,“秦管家,你这是急着去哪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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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玩了天下贰,我就再也不二了~
OH 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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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部 第六章 宫门

 

 

    我紧紧的摒住了呼吸,这个声音我从未曾听见过,可听着他好象对秦顺儿很熟的样子,谁呢…“奴才给德大人请安,今天这儿是您当差呀”,外面传来秦顺儿翻身下马请安的声音,“德…”我低低念了一句,抬眼看向小桃儿,她微微摇了摇头

    就听那位德大人哈哈一笑,“秦大总管,这是去哪儿,我记得你不是陪着十三爷去了别院吗,怎么这会儿子又跑到这儿来了”,秦顺儿陪笑了两声,“是,奴才原本是伺候着爷去的,只是府里头有点事儿,奴才这才先回了来”。

    “喔…”那德大人长长的应了一声,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问,“那这车里的是…”,秦顺儿一顿,忙陪笑说,“是伺候十三爷的贴身丫头,只是其中一个身子不爽,可别院那边又没什么大夫,爷这才命了奴才带她们回来,好请大夫瞧瞧的”。“哼哼,十三爷还真是体贴下人呀”德大人哼笑了一声。

    “好了,那撩开车帘子给我看看”,那个德大人随意说了一句,秦顺儿一时没了声音,像是愣住了,他可没想到这个德大人会提出这种要求。我心里也是一紧,若说是平常,这些人哪有胆子去查皇子府的人,秦顺儿方才已言明,我们是胤祥的贴身丫头,更何况他们不怕胤祥,难道也不怕他身后的四爷吗…

    “德大人,这…这不太方便吧,她们可是十三爷的身边人”,秦顺儿稍稍提高了调门,语意里隐隐有了两分威胁,“呵呵,秦管家,咱是奉的皇差,最近有江南乱党流窜到京城闹事,皇上下令九门严查,你不会不知道吧”,德大人冷笑着说。

    “你看看城门那儿,过往车辆不是都在查,虽说是十三爷府的,可也不能例外,再说又不是福晋们,秦管家何必为难我们这当差的呢,方才十一爷府的也是查了才放进去的”,德大人的声调很平和,仿佛并不把秦顺儿的话放在心上,但我心里明白,看来今天是不能善罢甘休了,脑子飞转了起来…

    秦顺儿一时也没了主意,“那您稍等”,就听脚步声响起,秦顺儿走到车窗旁,“压低了声音快速地说,“姑娘,是九爷的人,但以前没见过您的,他要搜查,这个…”我低低说了一声,“不妨事儿,让他们查吧,我自有主意”,秦顺儿一顿,虽知不妥,但现在也没了法子,只听他转身说,“德大人,要查就快吧,这姑娘的身子可受不得风”。

    我紧紧的拿棉布捂住了面孔,他们只说有乱党,又没看见乱党长什么样子,横不能还要扳了脸过来看个清楚,那个德大人我也从未见过,他应该不认得我才对…可若是要非看不可,那也只能证明一件事,就是八爷他们已经知道了,要真是那样,我心里冷笑了一声,死过一次还会害怕第二次吗,…

    小桃儿的手指冰凉,她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衣襟儿,我对她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她镇定,小桃儿微微点点头转而低下了头。我半靠在板壁上,做出一副身体不适状,只听得外面马蹄声缓步响起,秦顺儿突然惊叫了一声,“何义,你怎么在这儿”?

    我略吃了一惊,何义,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能让秦顺儿如此得惊慌,想必是认识我的人了,心里一沉,果然…只听车外一个略微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秦大哥,小弟是奉了九爷的命令来协助一下德大人”,他呵呵一笑,“毕竟各府里的内眷来来去去的,让这些兵痞子冲撞了可不太好,倒是咱们这样的奴才行事方便一些”。

    他顿了顿,又笑说“今儿也算公务在身,就不和您多说了,赶明儿个兄弟请您喝酒”说完就听见他翻身下马,向这边走来。我脑子如陀螺般转了起来,在别院的八爷他们一定是猜到了或知道了些什么,不过这信儿传的还真是快,虽然不知他们怎么办到的,但是想必他们自有法子通知了京里的人...

    但若说当街就揭破了我的身分这种蠢行,想来如八爷九爷那样的精明人,大概还做不出来,他们八成只是想确定一下我的身分,偏生赶上那些所谓的乱党闹事,正好给了他们一个查验的借口。

    举凡有脑子的人,就会想到四爷若没“他”的允许,是怎么样不敢把我这样的钦犯弄出皇宫去的,我又不是那样没名没姓,少了也没人知道的奴才。八爷大概是想赌一把,看看能不能抓一张底牌吧,康熙皇帝若活着,我自然什么也不是,可皇帝若死了,那我就是对付四爷他们的一把利刃…

    我脑中各种念头一涌而出,心里盘算着,车外的秦顺儿却是结结巴巴的,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秦大哥,您让让,兄弟看一眼就好,这边儿德大人好交差,您也好带着姑娘去看病不是”,车帘子被微微的掀开,何义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顿时映入我眼中,忍不住苦笑出来…他我还真有印象,唯一一次去八爷府,正是他引了路带我进去的。

    心里微微一叹,怪不得书里说,和平是靠战争才能得来的,一味的退让躲闪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幸福,哪怕我想做个只会偶尔享受一下阳光的鼹鼠都是奢望….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句话,对于这些为夺嫡已杀红了眼的皇子而言,就如同战败宣言一样吧,就算前面遍布荆棘,也要前行,因为只要退一步,身后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眼看着那个何义慢慢的撩开了帘子,我悄然低了头,捏紧了拳头准备着…突然一阵破空之声响起,“扑”的一声,马车里瞬时又是一片阴暗,小桃儿已经吓愣了,我定定的看住了前面,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那应该是一支箭…一只把马车帘子钉起来的里利箭!

    马车外一片寂静,车里只有阵阵急促的“呼呼”喘息声,我偏了头去看小桃儿,她正睁大了眼看着我,一只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我这才反应了过来,原来这粗重的呼吸是自己个儿发出来的,勉强对小桃儿咧了咧嘴。

    “嗒嗒”一阵如暴雨般的马蹄声响了起来,我下意识的想去偷偷掀了窗帘子看看是谁,却发现自己一下也动不了,只能僵坐着….一声马嘶之后,外面再度安静了起来,只偶尔听到马儿喷鼻的声音。“奴才给十四爷请安”,翻身下马的声音纷纷响起,“唔,起来吧”十四阿哥随意地说了一句,我的心一悸,之前虽已隐隐猜到是他,做了些心理建设,可现在猛地听到他的声音,心里还是……

    “爷,您怎么来了,您不是行猎去了吗,您这是…”,过了一会儿,德大人嗫嚅的声音响了起来,“哼哼,我怎么来了,爷倒想问问你,之前邀你去打猎,你不是推说腹有不适,连床都下不了了,怎么这会儿子又活蹦乱跳的跑到这儿来了”,十四阿哥笑嘻嘻的声音响了起来,只是其中的隐含的冰冷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啊…十四爷,奴才这也是公务,耽搁不得,所以就是身子再不爽,这不是也得来嘛,呵呵”,德大人干笑着辩白了两句。“哈哈”十四阿哥笑了起来,“德阳,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鞠躬尽瘁,为国为民呀,真是佩服”。

    德阳…我皱了眉头,这名字听着好耳熟,德阳,脑中念头一闪而过,他不就是那个…“十四爷,是…”德阳压着声音低低的说了几句什么,我虽伸长了耳朵,也只隐约听到个“九”字,忍不住轻叹了口气,看来八爷他们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想想也是,这么多年了,四爷这大变活人的把戏瞒得也够久了,这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不用说那些时刻伺机而动,等着抓住对方弱点而将其撕得粉碎的皇子们。胤祥的开释就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种种恶意倾巢而来,如果说之前的圈禁只是没了自由,那么开释之后就是除了自由,而其它的什么都没有了…

    只是心里有几分奇怪,看样子八爷他们应该不是今天才知道的,要不听方才他们对话的意思,好像九爷他们想把十四支走似的,可是之前听十爷的口气却不象是知道了什么的样子…一时间心乱如麻,隐隐有个念头在脑海中飘浮着,只是怎样也看不清。

    “秦顺儿”十四突然呼喝了一声,“是”,窗外的秦顺儿忙答应了一声,“您有什么吩咐”,“这车里的是你们府里的丫头”,十四的声音变得有些僵硬,“回爷的话,是伺候十三爷的丫头,只是有个在别院病了,这才送回来给大夫看的”,秦顺儿恭敬的答道。

    “唔”,十四阿哥沉吟了一下,“那你们走吧”,我一愣,车外的秦顺儿也是一顿,忙的答道,“是,那奴才们先去了”,他顿了顿,“呃,爷…这只箭”,“哼”十四阿哥轻哧了声,“佟希福,去”,“奴才遵命”一个沉厚的男声响了起来,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佟希福,那不就是冬莲痴心相恋的那个侍卫的名字吗,他怎么去了十四阿哥身边,那冬莲呢,她…

    心思混乱间,只听“噗”的一声轻响,那只箭已被拔了起来,车帘子被风轻轻带起了一点儿缝隙,十四阿哥正挺立马上,瞬也不瞬的看着车里,虽知他看不见,我还是下意识地用手捂紧了嘴巴,外面的秦顺儿忙麻利的把车帘子掩好,招呼着车夫赶紧出发。

    正要走,“十四爷,您这样,奴才对主子不好交待呀”,德阳突然出声制止,十四冷笑了一声,“不用你交待,我自有交待,你去办你的正事儿吧,嗯”,我虽看不到十四的脸色,但是听着他揶揄的语气,可以想见,就是再借那个德阳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拦这个出了名胆大又火爆的十四贝勒。

    虽不明白十四阿哥心里到底再想什么,可不管怎么说,他毕竟还是放了我一马,心里有些酸涩,马车摇晃着走起来还没两步,突然又停住了,我的心还没放回肚里,就又悬了起来,“十四爷,您这是…”秦顺儿有些惶惑的声音响起。

    “哼哼,上次不是和十三哥说了吗,他的那付弓箭要送我,今儿正好也没什么事儿,跟你回去取了来”,十四阿哥状似随意地说,“这个是十三哥出城之前答应我的,说就在府里放着,让我随时去取,怎么,没什么不方便的吧”。“啊…那倒没有,只是…”,秦顺儿尴尬的说道,十四阿哥哈哈一笑,“既然没有,那就走吧”。

    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小桃儿颤抖着靠了过来,我强笑了笑,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心思已转到车外跟随着的十四身上了…他到底想做什么,不让八爷他们揭穿我的身份,可自己又偏偏跟过来…城外这一闹,胤祥和四爷都应该得了信儿了吧,其他的皇子呢,他们的眼线可不是瞎子,八爷他们又会怎么做,还有那个人……

    心念起伏不断,马蹄一声声仿佛都踩在我的头上,太阳穴一阵阵的抽搐着,没等我想明白,似乎转眼间马车已行进至离府门不远的小街上。

    我听着秦顺儿在外面期期艾艾的,在跟十四阿哥说些什么,翻过来倒过去的就是想让他先进了府去,可十四阿哥却一反常态,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好性儿的由着秦顺儿唠叨个不停。

    我心里苦笑,八成胤祯根本就没听清楚秦顺儿再说些什么吧…日日怕见面,要是真的见了…我抿了抿嘴唇,那也就罢了。感觉到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我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回头对一直僵着的小桃儿一笑,她一愣,我笑说,“听说过三十六计吗”,她傻傻的点了点头,“其实还有第三十七计的”,我冲她眨了眨眼。

    小桃儿也眨巴着眼睛,刚要张口,车夫“吁”的一声,马车停了下来,我不及再和小桃儿说什么,只是转回了身,挺直了背脊,等着与十四面对面的一刹那。心里虽平和了些却仍忍不住苦笑,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剩下第三十七计,装傻充愣,死不认账了。

    等了一会儿,外面却毫无动静,我不禁有些奇怪,心里只是想着,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如果他抻着半个钟头都不来,那我还真不敢保证,到时候这勇气还能剩下多少…

    正胡思乱想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府门的方向,心里一怔…“奴才给十四爷请安”,一个略微尖细却不慌不忙的声音响了起来,声一入耳,我方才挺直的背脊就仿佛被急冻住了一样,一寸寸的断裂着,甚至那喀喀的声音都万分清晰的回响在耳际……

    这个声音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的,如果说初生的动物会把第一眼看见的事物牢牢记在心里,那人也会把死前最后见到的人和听到的话牢牢的记在心里……

    车外的李德全声音虽然不大,却如同魔咒一般,让每个人都僵直在原地,无法动弹。隐隐约约听他低低地和十四阿哥说了几句什么,十四阿哥却没再发出半点儿声音。

    已顾不得紧张得仿佛随时会昏倒的小桃儿,我的心里一片空白…原本也曾想过,随着胤祥的开释,康熙皇帝对于我的再次出现会有怎样的反应。

    不是没想过最坏的结果,原以为能坦然面对的,只是事到临头才发现,死过一次的人还是会怕死,嘴里一阵苦涩泛起,伸手想揉揉太阳穴镇定一下,这才看到手一直在不停的抖。

    车帘子一动,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之后好像就再也不动了,一只手伸了进来,缓缓的撩开了帘子,李德全那熟悉的脸孔露了出来。

    他扫了我一眼,见我死死的盯着他,他却仿佛不认识我一样,脸上的筋肉动也不动,只是又转了头看向小桃儿,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下车。

    惊慌失措的小桃儿显然也认出了他是谁,人仿佛冻住了一般,只是直直的盯着我看,嘴唇不自知的微微抽搐着。李德全倒也好性子,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站在车前静静的等待,只是微微侧着身子,挡住了外面那些窥测的目光。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冲小桃儿点了点头,虽然想挤出来个笑容来安慰她,可是…一股热意却不期然地冲上了眼眶,忙得闭了闭眼,只向她挥了挥手。过了会儿,耳边传来小桃儿唏唏嗦嗦下车的声音,车里一暗,马车又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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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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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一切仿佛如昔日重现,我又坐在这一片黑暗中,被带向另一处黑暗,却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被迫感受着心被恐惧一点点蚕食的痛苦…

    京城应该已经被暮色笼罩住了吧,马车里越发的阴暗起来,我拢膝靠在车窗边,猜测着现在走到哪里了呢,如果我没猜错,是景山那边,还是…

    慢慢伸出手去,悄悄掀起一点缝隙,昏暗中,那抹大红色看着越发的沉重了起来,不远处宫门上的门钉却被灯笼折射出了点点微光,我缩回了手,想自嘲的笑笑,却怎么也咧不开嘴,绕了那么久的***,终于还是回到了原点。

    “站住”一声喝斥传来,脚步声响起,想来是守卫宫门的卫士们来盘查,“啊,李公公,怎么是您呀”,一个讨好的声音响了起来,李德全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不知道李德全做了什么,外面静默了一下子,“快,开宫门”方才那个声音呼喝了起来,一阵杂乱,沉重的宫门“吱呀呀”缓缓打开的声音传了进来,我只觉得那紧涩的门轴挤压仿佛是我的心,忍不住伸手按住了心脏。

    马车走了半晌,外面却是万分安静,一路上不曾听见一点儿人声,只有车轮轧在青石板路的“嘎嘎”声。“好了,就停在这儿吧”李德全吩咐了一声,我心里一顿,咽了口干沫,瞪大了眼睛盯着车帘子

    “你们都先下去吧”,一阵离去的脚步声响起,过了会儿,车帘子被轻轻掀开了,外面的宫灯发出了柔和的微光,照着车门口,李德全一脸的平淡,既不趾高气扬,也不卑躬屈膝。

    “嗯哼”他清了清嗓子,“您先下车吧”,我微微一愣,以我现在的身份,自然不能再称什么福晋,主子,但他并没有直呼我的名字,也没有叫声姑娘,而是用了这个很模糊的“您”…

    心里不禁揣测,这个康熙皇帝身边的大总管,用了这个还算客气的称呼,对我意味着什么呢,皇帝的意思是…看着肃手站在外面,我压下心里的疑惑和恐惧,慢慢从车厢里挪了出去。

    一只手伸了过来,我犹豫了下,伸手扶住他借力下了车,李德全的手和我一样冰凉,只是他的干燥而我的手心都已经湿透了。不禁有两分不好意思,我悄悄在衣襟儿上抹了抹手心,嗫嚅着说了声“谢谢”,他却仿佛一无所觉,只是挑起一杆灯笼,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跟上。

    又回到这还算熟悉的地方,缓步其中,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亭台楼阁,心里倒是有些安定起来,我不是不曾为自己的生命努力过,只是结果却从不是由我自己来决定,既然如此…

    我冷笑了一声,自己却是一愣,许久不曾这样了,那时候冷笑最多的时候还是在宫里吧,心里突然有些好笑,难道冷笑这种怪癖,一直留在宫里等着我回来吗…

    “这就到了”,李德全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却看见我脸上淡淡的笑意,他一怔,那一直像张白纸似的表情,终于有了褶皱,我撇了撇嘴角儿,心里倒有了几分解气似的感觉,也不开口,只是像他之前那样安静地站着。

    李德全垂了垂眼皮,再抬眼又是一脸的平常了,我微眯了眯眼,这老油条…“您跟我来吧”,我点了点头,跟着他转向,顺着一道回廊往下走着,路上依旧没有碰到半个人影儿,看看四周,我可以肯定这里不是西六宫,难道…

    没走多久,一个在回廊深处的院落露了出来,再往前看去,似乎那是一个很大的院落群,隐约***闪烁,人影憧憧,只是这个院子最靠外围,却一片黢黑,看着很不协调。

    我忍不住皱了眉头,这到底是哪儿,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儿我从未来过。虽说宫里没去过的地方不少,可如果是后妃宫女可以去的地方我都去过,没有去过的只有…

    李德全脚步不停的走了过去,轻轻推开了院门,没上锁,里面也没有人出来应答。他肃手请我进去。我心里的疑惑越发的重了起来,可也没有办法,再放缓的脚步,终究也是会走了进去的。

    这是个不算小的四合院,与宫里其他院落的规制也没什么不同,我打量着四周,房屋廊柱都是簇新的,地面也打扫得很干净,与我上次被拘禁时住的蕴秀宫大不相同,心里不禁苦笑,看来这次就是死,规格待遇也比上次强多了。

    “您这边儿请”,掩好了院门的李德全走了过来,伸手指了指左手的一间耳房,“您暂时先歇在这儿吧,东西奴才都准备好了”,他顿了顿,垂眼说,“很多事儿就算不说,想必您也明白,奴才就不再罗嗦了,您歇着吧,明儿奴才再过来”。

    听他一口一个奴才,我心里越发的混乱起来,真的不知道这再入宫门究竟是祸是福,可心里也明白,若是想从这太监哪儿弄个明白,那只是白费心思罢了,可不管怎么说,这应该是皇帝的意思吧…

    心里千回百转,看着四周黑沉沉的屋宇,一种说不出的任人摆布,却又无法挣脱的绝望突然涌上了心头,看着李德全一副看似恭敬的样子,忍不住淡淡嘲讽了句,“不敢当,公公您也太客气了,奴才这两个字我可受不起”。

    可惜这样的讽刺微风仿佛连他的眉毛都没吹动,他只是略弯了弯身,放了一只灯笼在地上,就转身出去了,外面“哐啷”一声,我忍不住扭了扭嘴角儿,这还用锁吗,我又不会飞檐走壁。

    院子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那只灯笼随着晚上的寒气飘散或明或暗,方才一直精神紧张也不觉得冷。这会儿一静下来,那股寒意似乎不可抑制的从心里里泛了出来,与四周的寒风一唱一和。

    “阿嚏”,我揉了揉鼻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了灯笼,也许皇帝有千百种方法除掉我,但最起码我还可以选择,那绝不是因为肺炎。迈步耳房走去,下意识地往正房方向照了照,“懋勤殿”三个字清晰的现了出来。

    我猛地顿住了脚步,喃喃的念着,“懋勤殿”…心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仿佛连苦笑的力气也没有了,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来到康熙皇帝日常起居的地方。

    懋勤殿,位于乾清宫南面,是它的一个组成部分,里面收藏着御用图书,文房四宝以及为皇帝准备日常用到的颁赐文件等等,怪不得这里收拾得这么干净,平常应该有懋勤翰林们当值的吧。

    快步进了耳房,勉强自己不要多想,借亮儿点燃了书案上的蜡烛,发现案上放着我再熟悉不过的食物盒子和暖斛子,又觉得屋子里并不冷,四下看看,发现床榻前早生好了一个熟铜火盆儿,走近前看,床帐被褥也都是新的。

    我解了斗篷放过一边儿,顺势坐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今儿一天经历的惊险和意料之外,比我这之前三年的总和还要多得多,每当我以为我已经明白了什么时候,就会又有一个变数冲了出来,冲我龇牙咧嘴的咆哮…

    只觉得头痛欲裂,“呼”,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床上,帐子边缘垂下来了点点流苏,正随着室内的空气微微飘动着,红艳的牡丹绣在帐顶,不禁让我想起了上次皇帝送的那件福晋行头,也是这样的大红牡丹…

    我忍不住的想着,胤祥一定急坏了吧,他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闯进宫来大闹一场,应该不会吧…四爷呢,他也一定知道了,这次他还能怎样,人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幸运也是一样的吧…

    “哐啷”,我吓了一跳,惊醒了过来,猛地坐起身来,眼前一片晕黑,过了会儿才恢复了视力,四周看看才明白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连鞋子都没脱。

    我使劲搓了搓脸,站起身来向外走去,门一推开,一股清新冷冽风迎面吹来,身上一寒,精神却为之一爽。看看大门口,一个新的食盒和…一个干净的马桶摆在那里,我踱步过去,看着这颇为怪异的组合一会儿,苦笑着拎了进去。

    就这样过了整整七天,每日都有人按三餐送这些东西过来,却从不露面,屋子里倒是放了不少书本纸墨,可正殿和其他的房屋却都统统锁紧了,我也混不在意,每日里只是看书,要是实在胡思乱想的受不了了,就到院子里跑步。

    不知道这些天外面是惊涛骇浪还是波澜不惊呢,我隐隐觉得皇帝似乎无意杀我,只是不到最后关头,这也只是种妄想而已。像上次那样给胤祥的万言交待似乎也没了必要,这已经证明过了,没有我,他也能活下去,不是吗,想到这儿,忍不住苦笑…

    “呼呼”,嘴里吐着白气,我绕着院子不停的跑着,身上热汗不断冒了出来,身体虽累,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一天到晚老是想东想西的,真怕自己最后得了抑郁症什么。

    虽不知道往后结果如何,没命也就罢了,若是有命,身体却坏了,那不是和没有一样吗,人与人之间的胜利往往不是谁拥有得多,而是看谁活得更长。

    身后门口那边突然“哐啷”一响,我一愣,今儿来的好像早了些,这还没到晌午呢,心里一边想着一边放缓了速度停了下来。快速的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一下心跳,我转过了身来,“啊”我低叫了一声,倒退了两步。

    秋香色的常服,暗金色的蟠龙马甲,麂皮靴子,腰间的明黄荷包,冠冕上镶着一块温润美玉,已然有些花白的胡须,却依然精芒闪烁的眼和永远高傲翘起的嘴角儿…我愣愣的看着,数年不见,康熙皇帝竟然老了这么多。

    康熙皇帝并不开口,只是面无表情的背着手站在门口,微眯了眼看着有些气喘吁吁的我,眸色深的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真实,那曾感受过的沉重压力又重新压上了我的心头。

    “嗯哼”皇帝身后的李德全见我只是不言不语的站着,就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我心一抖,下意识的就想跪下,可膝盖硬的如铁铸一般,费了半天的劲儿才缓缓的跪下来。

    心里突然明白过来,我根本不想再跪这个曾让我假死过一次的人,正确地说我是根本不想再回到这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日子里来。不管心里怎样想,想生存下去的意欲还是让自己磕了一个头下去,只是奴婢两个子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是含糊的说了一句,“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唔,起来吧”康熙皇帝淡淡地说了一声,我拙手拙脚的站了起来,康熙看了我两眼,没再说话,只是往耳房的方向走过去,李德全忙得赶了上去,恭敬的撩起了门帘,康熙一偏身走了进去。

    李德全并没有放下门帘儿,而是转了头看向我,我心一紧,暗自做了个深呼吸,迈步向房里走去。经过门口,我扫了一眼李德全,他低着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我咬了咬牙,一低头进了门去。

    一进门发现康熙皇帝已坐在书案后,正端详着我早上写的一幅字,我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那上面就几个大字,‘不经死之惧,焉知生之欢’。见康熙并不发话,我实在不想跪了,就悄没声的站在了一边。

    “字写得不错,比那时倒多了几分挺拔”,康熙皇帝突然开口“啊”我一愣,“是,您过奖了”,我低低的答了一句,这种生死一线天的时刻,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压住心里的慌乱,以不变应万变了。

    在这已精明睿智闻名的帝王面前,像第三十七计那样的馊主意,我是别想了,忍不住苦笑出来…“恨吗”,我心思一滞,回过神来才看见康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放下了手中的字幅,正目光炯炯的盯着我。

    我微微垂下了眼,“不”,“喔,为什么”康熙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我虽低着头,仍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利剑般穿透了我。我低喘了一口气,“没什么好恨的,人能活着最重要”。

    “喔...”康熙长长的应了一声,屋里又安静了下来,那种沉默的压力,恍如浸透了水的沙袋一样压在我的心上,手无法自已的颤抖起来,我只能用力握紧了拳头。

    “这几年,胤祥的身子打熬得倒还好”,康熙仿佛自言自语一样淡淡说道,“没有枉费朕留了你一条命”,我的心猛地一抖,睁大了眼看向悠然看着窗外的皇帝。一种无法言喻的想放声大哭,想愤怒尖叫的情绪涌了上来,原来这才是他让我活下来的真正理由吗…

    我一直知道皇帝很无情,可真当这种视人如草芥般的无情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那种悲愤的感觉不是用愤怒,恐惧,狂喊或大哭所能表达的。

    康熙皇帝显然并不理会我心里如岩浆般翻滚的情感,“你说过,都是朕的儿子,手心手背都一样,不应该保了谁又舍了谁”,窗外的阳光清晰的照在康熙皇帝花白的鬓角上,眼角的皱纹仿佛堆满了疲惫,我一怔,心里翻滚着各种情绪迅速冷却了下来。

    我心里仿佛抓住了什么,皇帝今天来的目的看来不是想要我的命,不然他自己根本不会来,难道他杀人还需要解释吗。那是为什么…难道,一个念头如雷击般闪过脑海。

    我愣愣的看着康熙皇帝,难道说他…“老十三就像他额娘一样,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人人都说满人多情,哼,多情”皇帝回过头来,目光如刀如剑,“你是个难得的女子,可是再难得,朕也不能让你毁了朕两个儿子”。

    我情不自禁的倒退了一步,手紧紧地抓住了胸口,这就是他今天要跟我说的话吗。皇帝见我一脸的苍白,目光闪了闪,转了头沉吟着说“那时你肯为了老十三舍了一条命…”他回转了头,“现在呢”?

    “一样”,我连犹豫都没有就回答了出来,我说的是真心话,更何况在我内心深处一直藏着一个念头,要真是这样,也许一切就都结束了,这只是一场充满了甜蜜与无奈的梦而已。

    皇帝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他慢慢地说,“他要是和四阿哥只能救一个,又怎样呢”…我的心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眼泪瞬间不可抑制的溢满了眼眶,果然问到这个问题了,当年十四阿哥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知道,早晚这个问题会变成个一个劫数。

    我顽固的不想让眼泪掉下来,虽然泪眼模糊,却还是牢牢的盯着康熙皇帝,耳边传来自己如同背书一样清晰的声音,“胤祥”,只有这一个答案不是吗,我的心不停的抽搐着,如果不这样说,我会害了三个人,而当初我早就发誓,我会让一个人过得幸福,而为了另一个人…

    “是吗”康熙淡淡的应了一声,“是”我缓缓地跪了下来,“四爷对我是很好,可我不是为了这个才..”我顿了顿,“是因为他对胤祥的好,对胤祥是真正的兄弟情分,这在百姓家原本平常,可在这儿太难得了…所以我,是真心的敬他,敬他…如兄长,只是这样”……我认真地说出了这番话。

    康熙皇帝什么也没说,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看,看着他闲适的表情,从方才起一直压抑着种种情绪,如海潮般拍打着我的胸膛。我脑中一热,淡淡的说道,“其实这很正常,人人都自私,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最爱的人”,我抬起眼看向康熙,“不要说是四爷,就是您和胤祥一起出事,我也只会选择就胤祥的”。

    康熙微微一怔,眯了眼看着我,我轻扯了扯嘴角儿,“这不关乎什么纲常伦纪,这只是人之常情,不是吗”,说完我急速地低喘了一声,人也瘫坐在小腿上,该说的都说了,他要怎样就怎样吧。

    屋里一片安静,其间只有我偶尔低促的呼吸声响起,“哈哈”康熙皇帝突然放声大笑,我一哆嗦,越发得低了头,“人之常情,哼哼,说得好”。一阵步履声响起,一双麂皮靴子慢慢踱了过来,在我面前站定,我暗暗握紧了拳头。

    衣履声响,皇帝竟然半弯了腰,低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我情不自禁缩了缩身子,看着他往一旁走了两步,突然抬高声音,“李德全”,“奴才在”屋外的李德全应了一声,掀了帘子走了进来,肃手躬身。

    “去,叫十三阿哥到这儿来”,康熙低声吩咐了一句,“是”,李德全打了个千儿,转身往外走去。康熙皇帝转身又往书案后走去,我心里一阵热一阵冷,他叫胤祥过来,是不是说这关算过了。

    “起来吧”康熙随意地说了一句,我一怔,“啊,是,谢皇上”,我用手支撑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不知道一会儿见了胤祥,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康熙又拿起方才那张字幅,看了两眼,见我望着门口,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外面说了一句,“老四,你先进来吧”……

    我心里仿佛抓住了什么,皇帝今天来的目的看来不是想要我的命,不然他自己根本不会来,难道他杀人还需要解释吗。那是为什么…难道,一个念头如雷击般闪过脑海。

    我愣愣的看着康熙皇帝,难道说他…“老十三就像他额娘一样,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人人都说满人多情,哼,多情”皇帝回过头来,目光如刀如剑,“你是个难得的女子,可是再难得,朕也不能让你毁了朕两个儿子”。

    我情不自禁的倒退了一步,手紧紧地抓住了胸口,这就是他今天要跟我说的话吗。皇帝见我一脸的苍白,目光闪了闪,转了头沉吟着说“那时你肯为了老十三舍了一条命…”他回转了头,“现在呢”?

    “一样”,我连犹豫都没有就回答了出来,我说的是真心话,更何况在我内心深处一直藏着一个念头,要真是这样,也许一切就都结束了,这只是一场充满了甜蜜与无奈的梦而已。

    皇帝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他慢慢地说,“他要是和四阿哥只能救一个,又怎样呢”…我的心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眼泪瞬间不可抑制的溢满了眼眶,果然问到这个问题了,当年十四阿哥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知道,早晚这个问题会变成个一个劫数。

    我顽固的不想让眼泪掉下来,虽然泪眼模糊,却还是牢牢的盯着康熙皇帝,耳边传来自己如同背书一样清晰的声音,“胤祥”,只有这一个答案不是吗,我的心不停的抽搐着,如果不这样说,我会害了三个人,而当初我早就发誓,我会让一个人过得幸福,而为了另一个人…

    “是吗”康熙淡淡的应了一声,“是”我缓缓地跪了下来,“四爷对我是很好,可我不是为了这个才..”我顿了顿,“是因为他对胤祥的好,对胤祥是真正的兄弟情分,这在百姓家原本平常,可在这儿太难得了…所以我,是真心的敬他,敬他…如兄长,只是这样”……我认真地说出了这番话。

    康熙皇帝什么也没说,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看,看着他闲适的表情,从方才起一直压抑着种种情绪,如海潮般拍打着我的胸膛。我脑中一热,淡淡的说道,“其实这很正常,人人都自私,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最爱的人”,我抬起眼看向康熙,“不要说是四爷,就是您和胤祥一起出事,我也只会选择就胤祥的”。

    康熙微微一怔,眯了眼看着我,我轻扯了扯嘴角儿,“这不关乎什么纲常伦纪,这只是人之常情,不是吗”,说完我急速地低喘了一声,人也瘫坐在小腿上,该说的都说了,他要怎样就怎样吧。

    屋里一片安静,其间只有我偶尔低促的呼吸声响起,“哈哈”康熙皇帝突然放声大笑,我一哆嗦,越发得低了头,“人之常情,哼哼,说得好”。一阵步履声响起,一双麂皮靴子慢慢踱了过来,在我面前站定,我暗暗握紧了拳头。

    衣履声响,皇帝竟然半弯了腰,低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我情不自禁缩了缩身子,看着他往一旁走了两步,突然抬高声音,“李德全”,“奴才在”屋外的李德全应了一声,掀了帘子走了进来,肃手躬身。

    “去,叫十三阿哥到这儿来”,康熙低声吩咐了一句,“是”,李德全打了个千儿,转身往外走去。康熙皇帝转身又往书案后走去,我心里一阵热一阵冷,他叫胤祥过来,是不是说这关算过了。

    “起来吧”康熙随意地说了一句,我一怔,“啊,是,谢皇上”,我用手支撑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不知道一会儿见了胤祥,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康熙又拿起方才那张字幅,看了两眼,见我望着门口,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外面说了一句,“老四,你先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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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部 第七章 福晋

 

    “是”,外面传来一声低低的应答,又过了会儿,门口的帘子慢慢的掀了起来,一阵冬天特有的凛冽空气飘了进来,我微微一抖。

    一片浅蓝色的长襟儿先露了出来,午后的阳光却将他的身影拉得细细长长的,我低着头站在了一旁,看着那双皂黑的靴子,一步步走了进来,在距我身侧还有几部的距离停了下来,肃手站立。

    屋里安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听不到,“老四”康熙皇帝突然出声,“你来看看,这幅字写得怎样”。“是”,四爷应了一声,迈步上前,恭敬的接了那幅字来看,展开的纸张发出唏唏嗦嗦的声音。

    我心里凉凉的,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结了冰,方才就觉得康熙皇帝问的那些问题有些奇怪,让人摸不清其中深浅,我明明白白的知道皇帝会这样问,皇帝也万分清楚我会怎样答,可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可现在见到了四爷我才明白,那就是一个警告,一个砍在我身上,却会让四爷流血的警告。

    “写得真不错,那份挺拔,很像…”四爷顿了顿,“很像十三弟的笔意”。康熙皇帝哈哈一笑,静了静,又随意地说“前儿听说你烫伤了,现在怎样了”?“唔…”我下意识的应了一句,“已经好了,谢皇上关心”。

    如果心脏上也会长汗毛,那现在一定都已经直竖起来了吧,我忍不住苦笑,还有什么事情是皇帝不知道的呢,不知道四爷心里是怎么想的,到现在我也没有勇气和胆量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他心里应该什么都明白吧,从他开始想要这个皇位起就…

    突然发觉借着屋外透射进来的阳光,四爷单薄的影子与我的恰好相融在一起,我似乎只要微微动动手指,就可以碰触到他脸庞的侧影,心里一阵唏嘘…一个清朗的男声在屋外响起,“儿臣胤祥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我心猛跳了一下,胤祥来了…

    “老十三呀,进来吧”康熙笑答了一句,帘子一掀,一个人影儿迅速的走了进来,先环视了一下四周,与我的目光一碰,那样的热烈,担忧,喜悦,种种情绪如洪流般向我倾泻而出,我情不自禁的咧嘴一笑,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哼哼”康熙皇帝在一旁轻笑了两声,我一凛,又忙低了头,倒是胤祥向前跨了两步,躬身打了一个千儿,笑嘻嘻的叫了声,“皇阿玛吉祥”。我偷眼看去,康熙一脸的平和,眼中不似方才精光四射,却带了两分柔和打量着胤祥,又转眼看向一旁恭敬肃立的四爷。

    我下意识的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四爷,他略微苍白的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痛苦,没有喜悦,也没有失意,就是这样安静的站在那里,什么表情也没有…我紧紧地握住了的拳头。

    这样的表情我仿佛也曾见到过一次,那好像是小秋跟她相恋快十年的男友无奈分手的时候吧,她就是这个样子,什么表情也没有,反倒让我无从安慰。而她自己却是以这样平静的表情对着惶惶然的我说,“小薇,你听过心碎的声音吗,我就听到了,喀吧喀吧的,还真响呢”……

    ‘喀吧喀吧的吗…’我在心里低喃,“老十三,上次问过你的事情,想得如何乐”,康熙温和的问了一声,“皇上”胤祥的声音一凛,我怔了怔,回过神儿来,看向胤祥已无方才的愉悦,虽在笑,却有了两分勉强。

    我忍不住皱了眉头,胤祥悄悄转了目光来看我,眼里竟然有几分无奈…我抿了抿嘴唇,转眼看向康熙,“嗬”我吓了一跳忙别转了眼,皇帝正面带微笑的看着我,眼神中却闪烁着让人看不动的光芒。

    “德妃前儿些日子提醒了朕,经过这些年,胤祥也该有个正室了,更何况你也一直没有…”康熙皇帝沉吟了一下,伸手捻了捻下颌的胡子,一旁的四爷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胤祥的浓眉紧紧地皱了起来,却没什么意外的表情,想来这个话题,皇帝之前已经和他提过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在过去不知道压死了多少女人,而这么多年一无所出的我,却在胤祥的遮挡下,无风无语的走了过来。这压力若不在我身上,那胤祥必然…我有些歉疚的对胤祥笑了笑,他一愣,嘴角儿一弯,回了我一个让我安心的笑容。

    “皇上”胤祥低身跪了下去,恭声说“儿子上回就和您说了,小…她身子一直不太好,等好了自然就…儿子一直也不急,所以这件事儿”,“哼,你起来吧”,皇帝轻哼了一声打断了他。胤祥一滞,张了张嘴还想说话,四爷略微偏头做了个眼色给他,胤祥闭了嘴站起身来。

    我顺势看向康熙皇帝,他不理胤祥却只是轻笑着问我,“若是朕再赐一门婚事给胤祥,你又当如何”,胤祥身子镇了镇,抬了头想要开口,康熙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见胤祥苍白了脸,低下头去,我的心一紧。

    “唔…怎么不说话”?皇帝紧盯着我不放,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是看着康熙下意识的嗫嚅了一句,“一哭二闹三上吊吧…”,康熙皇帝一愣,原本低着头的胤祥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头看向我,一旁的四爷仿佛没听到似的,只是嘴角儿几不可见的弯了弯。

    “咳咳,这样就行了吗”,皇帝轻微咳嗽了了两声,有些感兴趣的望着我,我脸一红,低低的清了清嗓子,“不行也就这样吧,反正争取过了,不让自己觉得后悔就是了”。

    “喔…是吗”,皇帝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声,突然微微一笑,我低下了头,却不期然的对上了胤祥带笑的眼,心里一暖…“老四,这件事儿办得怎么样了”,康熙突然问四爷一句,我心里一愣,抬眼看过去,胤祥也别转了眼,看向四爷。

    “是,儿子已问过了马尔汉,他说福瑞本就是他三服里的兄弟,他的女儿原本就跟自己的女儿差不多,现又有皇上天恩,他是求之不得,相应的事务也都已经办好了”,四爷沉声地回说,面无表情,胤祥却是一脸了然的狂喜。

    “马尔汉”,这个名字一入耳,我腿不禁一软,身子晃了一下,跪着的胤祥和正低头回话的四爷都迅即转了头来看我,我忙得站稳了身子,对胤祥笑笑示意不妨事。

    “这样就好”康熙低喃了一句,“兆佳氏.鱼宁”,我一愣,抬头看看,却看到皇帝,四爷的眼光都放在了我身上,这才反应了过来,忙得跪下了,轻声应了一句“是”。

    “朕已让户部尚书马尔汉认了你做女儿,户籍文书也都已经办了,一会儿你就先回他府里去吧,他家夫人自有分寸的”,我心里五味杂陈,难道我就这样变成了那个兆佳氏了吗,这实在是…

    不管心里怎样想,我还是磕了头下去,“谢皇上天恩”,康熙微微一笑,温和的说,“朕也是念你一番真情,你只要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就好”,我打了个哆嗦。

    ““胤祥”他又唤了一声,“儿臣在”胤祥低下头去,“朕现将户部尚书马尔汉之女赐予你为正室,回头捡了好日子,就行婚事吧”。“谢皇上”,胤祥大声地应到,声音里充满了喜悦。

    康熙轻笑了一声,调侃道,“马尔汉好几个女儿呢,你不问问朕把哪个给你”,胤祥嘻嘻一笑,挠了挠头却没说什么。脚步声响,四爷踱了过来,哑声说“恭喜你了,十三弟”,声音里充满了克制着的情感。

    胤祥脸色一正,什么也没说,却端正了身子,一个大礼行下去,四爷一把拉住了他,“四哥,谢谢您了”,胤祥充满了感情的声音响起,他顿了顿,“这回又麻烦您了”。

    四爷淡淡地笑了笑,“兄弟之间客气什么”,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我心里一热…突然觉得一道目光射了过来,我背上一寒,抬头去看时,却只看到康熙皇帝看向四爷和胤祥的眼光,神色温和,就和一般人家慈祥的父亲没什么两样,我却觉得更冷了,这样亲密的兄弟关系,才是他想看到的吧,而我…

    “李德全”,康熙唤了一声,“奴才在”,门口守候着的李德全进了来,“你派人先送兆佳氏回尚书府吧”,“喳”,李德权一个千儿打了下去,到我面前满面堆笑,“您请跟我来吧”。

    我点了点头,转身向康熙福下身去,他微笑着轻轻挥了挥手,我深吸了口气,又转身向四爷福下身去,他手虚抬,哑声说,“不必多礼”,一旁的胤祥早过来扶起了我,我只感到他的手炙热。

    李德全打起了帘子,胤祥送我出来,低低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这些天自己保重,好好休养,想吃什么使人来告诉我,我找机会去看你”,我笑着点了点头,悄声说,“放心吧,这方面我从来不亏待自己”。

    胤祥喷笑了出来,抬起我的下巴笑看了两眼,突然在我额角印下一吻,就转身回去了,我脸一红,忍不住瞟了一旁侯着的李德全一眼,他侧了脸,眼睛正看着远处,一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

    我干咳了一声,他这才回过脸来,笑着领我往外走去,每走了两步,就听到康熙皇帝在屋里笑言,“不经死之惧,焉知生之欢,说得好,哈哈,老四,你拿了去吧,也算胤祥他们的谢礼了”。

    我不想再听,低头快步往外走,李德全一怔,也没多问,只是随着我的速度加快了脚步。宫里的景色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我也毫无心思去追思回忆些什么,虽不知道在那尚书府里会如何,我现在只是想快些离开这里。

    李德全带着我绕了一个回廊,已能看到守卫的侍卫们了,来往的太监宫女也都多了起来。我见了生人下意识的就想把自己的脸遮起来,可转念一想,李德全斗敢带着我光明正大的在宫里走,我又何苦“做贼心虚”。

    那些宫女太监侍卫见了李德全都是躬身行礼,眼睛也都不往我这儿瞟一下,但我心里明白,现在的一切都已落入有心人的眼里吧,不由得方才想起康熙说的那句话,“德妃提醒的朕…”,心不禁一拧。

    走到了一个影壁墙的后头,远远的宫门在望,李德全停了下来,“您在这儿稍侯,奴才这就叫人套车过来”,他微笑着说,我点了点头,“辛苦了”,他一弯身儿,“您别折煞奴才了”,说完转身往一旁走去。

    我靠着影壁站了会儿,许是方才刺激受得太多,只觉得这日头晒的人头发晕,看看李德全还没有过来,不远处站着一些目不斜视的侍卫,我张望了一下,看见左侧有个小小的门,我缓步过去,在台阶上靠着玉石门墩儿坐了下来。

    方才的一幕幕得如同电影回放一样,不停的飘过脑海,若说之前只是觉得死亡的威胁隐约存在,而今天康熙的一番作为,却让我觉得这些年我能活下来,可真是个奇迹,而今后我的存在,可能也只会为了不打破一种平衡,一种在四爷和十三之间的…

    一阵脚步声响起,我估计是李德全回来了,正想张开眼叫他一声,一个惊骇莫名的声音响了半声,却又仿佛被强制咽了回去似的,“你…”

    我轻轻的吁了口气,早就想到既然自己已经这样光明正大的亮相,那么随之而来的熟人浪潮,必定会汹涌而来…我慢慢的张开了眼,看了过去。

    白净的面孔,身材修长,俊秀的眉目倒与我有几分相似,原来是他…明晖,这么多年不见,当初那个有些狡猾的孩子,现在也变成了一个男人了。

    我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的神情看起来是万分的吃惊,只是他吃惊的好像不是我还活着,而是居然能在这儿看到活着的我。

    我伸手撑住门墩儿慢慢的站起身来,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开口呢,还是当作根本就不认识…“明晖,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让你去…”,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又生硬的打住,随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我不禁苦笑,虽然明白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可这样接二连三的‘短痛’,还真让人有些吃不消呢。看着十爷张大的嘴巴,一口白牙映着日头儿,心里突然有些想笑的感觉,只是转眼就看到了跟在他后面的八爷九爷,却说什么也笑不出来了。

    整了整衣裳,我缓步下了台阶,一步步地向他们走了过去,到了跟前儿,我没有抬眼,只是稳稳当当的福下了身去,恭声说,“臣女兆佳氏,给各位爷请安”。

    等了一会儿,头顶上却没有半点儿声音,许久不曾请安,缺乏锻炼的腿已然有些酸麻了,“快请起”,八爷温润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我又福了福,徐徐的站起身来,略抬眼看去。

    明晖已退到了八爷他们身后,脸色有些青白,只是惊疑不定的看着我,见我抬眼看他,竟转了眼去,我心里感觉怪怪的。十爷还是大张着口,只是不停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我倒是第一次见他脸上有着如此复杂的表情,但是唯一能够看出来的就是,他大概是眼前这几个人里,唯一不知道或者没猜到我还活着的人。

    九爷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负着手看我,薄唇抿的紧紧地,眼底充满了阴鸷。我下意识的调转了目光,却与他身旁的八爷碰个正着,那双乌黑的眸珠里,有惊疑,有猜测,有闪躲,却也有一丝隐约的欣慰。

    “兆佳氏…”,十爷哼了一声,两步就跨到了我的跟前,我下意识的就想往后躲,但马上反应了过来,因此身子只是晃了晃。十爷慢慢的低下了头,近的呼吸可闻,我忍不住偏了偏头,皱了眉头看向他,却是一怔。

    他的脸上充满了类似于愤恨的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骗似的,我不禁有些好笑,真的要愤恨那也应该是我吧,不等我多想,他冷冷一笑,“兆佳氏,是谁家的”。

    余光看到八爷仿佛想开口说些什么,他身旁的九爷却不动声色的清咳了一声,八爷顿了顿,低垂了眼,却没再开口。我心里盘算了一下,想想方才皇帝说过的,温声回说,“回爷的话,家父马尔汉”,十爷一怔,一旁的八爷九爷也怔住了,明晖更是白了脸。

    我心知肚明,户部尚书马尔汉原本也是他们极力拉拢的对象,而现在却变成了‘我’的父亲,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八爷他们再明白不过了。想到这儿,不禁更加佩服康熙皇帝,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吧,这些儿子们再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恐怕半点儿也逃脱不过他的眼去。

    算算时间,离皇帝归天的日子大概还有不到五年的时间,看来康熙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由谁来继承大统,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在为了那个人的将来铺路而已。

    看看眼前惊疑猜测着的八爷九爷十爷,一种有些嘲讽又有些怜悯的情绪浮了上来,他们这般碌碌经营,上下盘算又怎样,结果他们只是别人登基路上被除掉的石头而已…“

    “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方才康熙皇帝说过的话,突然在我脑海里响了起来,心里一冷,这才想到,我也是那个人登基路上不可躲避的一块石头吧,心里一阵苦笑,看不见未来的自己竟还有心去怜悯别人。

    “马尔汉的女儿吗…哼”,十爷的声音已经彻头彻尾的充满了恶意了,我挺直了背脊看向他,见我一付无所谓的样子,十爷的嘴角拧了拧,大声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跟一个人长得很像呀,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哼哼”。

    八爷九爷同时皱起了眉头,可十爷话已出口,收却是收不回来了,他们身后明晖却深深的低下了头,看不太清他的神色。我闭了闭眼,抬眼看向正死盯着我的十爷,淡淡说了一句,“有呀”,他一愣,我微微一笑,“方才皇上就是这么说的”。

    十爷还未及说些什么,一旁的八爷已上前一步喝道,“老十,别再说了”,十爷瞪了瞪眼,还想说话,九爷却给他使了个眼色,神色冰冷,十爷顿了顿,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只看见他的胸膛一起一伏的,四周安静了下来。

    “呃,奴才给八爷九爷十爷请安”,一声干咳之后,李德全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偏了头,这才看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正在躬身行礼。

    “李公公快请起”,八爷温和得说了一句,伸手虚扶,李德全借势站了起来,满脸带笑。“各位爷来得这么早,皇上还在书房呢,奴才这就使人去看看,若是得闲,好给您各位通报一声”。

    “劳烦公公了”,八爷一笑,一旁的九爷也是面带笑意,“李公公,这回八爷回来还带了不少好酒,回头让人给你送去,唔”,李德全忙得又打了个千儿,“那奴才真是生受了”,他客气了两句,就回身恭敬的跟我说,“那您请跟我来吧”,我点了点头。

    刚要迈步,一直没说话的十爷大喇喇的开口问,“老李,你这是送这位姑娘去哪儿呀”,李德全一愣,看了我一眼,又看看一旁的八爷九爷,他们却都没说话。

    “嗯哼”李德全咳嗽了两声,恭声回说,“奴才奉旨意送兆佳氏回府待嫁”,“待嫁,什么待嫁”,出声的竟是九爷,我微微一怔,李德全倒是不慌不忙的,微笑着回说“方才皇上恩旨,已将兆佳氏赐婚于十三贝子了,择日嫁娶”。

    “哗啦”,一种金属器具掉在地下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众人也都向我身后看去,“你说什么”!一个有些嘶哑的男声响了起来,我顿了顿,慢慢的回过头去,正对上十四阿哥那苍白得有些透明的脸……

    “噼噼啪啪”炕边儿铜盆里的火炭不时地爆裂着,我掩了掩身上的貂皮小坎儿,看了一上午的书,这会儿觉得眼睛有些酸涩。缓缓伸了个懒腰,放下书转手拿了放在一旁的铜棍,随意的拨弄着烧得红红亮亮的炭灰。

    这几天一静下来,想到的不是胤祥就是当时十四阿哥那张苍白的脸,他的眼中有着太多强烈情绪,多到我只能视而不见。记得那时八爷他们的脸色也很难看,原本以为他们是因为我再次嫁给胤祥,便宜了我们而心有不甘,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可过了两天静下来仔细想想,我才渐渐地明白过来,原来我的“再度复活”不仅是康熙皇帝对四爷的警告,更是对八爷他们的,心里不免自嘲,自己仿佛就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手榴弹,只可惜导火索却不是握在自己手里,只能无奈的被别人随意挥舞着。

    “宁姐姐,你在吧”?一声清脆的呼唤在门外响起,我思绪一乱,有些无奈的笑笑,这个声音现在我已熟悉无比,兆佳氏.瑞喜,马尔汉大人最小的女儿,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出嫁的,她才应该是真正的兆佳氏…

    自那日偶然在她母亲房里见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喜欢上了我,日日的往我这里跑,拉着我做这个做那个,姐姐亲热地叫个不停,却丝毫不在意我有意无意下的淡漠。

    “你进…”我话未说完,门吱呀一声已被推了开来,一张带着甜蜜笑容的小脸儿先露了出来,“宁你姐姐你又在看书了,仔细眼睛要紧”,我眨了眨眼,就听着她身后的贴身嬷嬷低低地念叨了她两句规矩什么的,她冲我吐了吐舌头就笑嘻嘻的迈步走了进来。

    “今儿个你又要干什么”我好笑的摇摇头,这是个精力充沛的丫头,虽然只有十五岁,可看起来已是个美人的样子了,要不是那日听马尔汉夫人乌苏氏念叨着什么该给她找婆家了,她在我眼里就是一个爱玩爱笑的小姑娘。

    “姐姐,今儿有我一个自小相熟的朋友要来,一会儿你和我去见见,好吗”,她笑着坐到了我身旁,伸了手去烤火。我扬了扬眉,这些天陪着她画画,写字,刺绣,拧胭脂,我并未拒绝,这样找些事情做也可以不再胡思乱想,可是去见外人,就算我现在已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可还是有些…

    见我皱了眉显然是不想见,她忙说,“我跟额娘回了的,我这个女伴儿,人可好了,又温柔长得也好,就是以后你们也会常见到,所以额娘也说无妨的”,我一怔,以后会常见,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我开口问,瑞喜就笑说,“对了,我让人摆了桌子在沁香阁那边招待她,经过这两场雪,那儿的梅花开的可俊了”,她猛地站起身来,伸手来拉我,“姐姐,咱们先去看看如何,有好的摘两枝下来给额娘她们送去好不好,快走快走”,说完竟是等不得似的连连拽我起来。

    我哭笑不得被她拉了起来,眼瞅着就要被她拉出门去,“等等,你总得让我穿上件儿大衣裳吧”,她回头看了看我的坎肩儿,不好意思的一笑,一旁的丫头早伶俐的拿了大氅过来给我穿上,嬷嬷们只在一边笑说,姑娘这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可怎么是好。

    瑞喜也不在意,拉了我就出了门去,一阵寒意扑面而来,我紧了紧领口儿。一路上就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说笑个不停,心里真是半点心事儿也没有,最起码这个小姑娘在此刻还很单纯吧。

    我只是笑着听着她说,一边随意的看着四周的景物,这还是我这些天第一次来花园,尚书家的园子虽不大,但也可见其间所花的心思。马尔汉大人只与我见过一面,一个很精明但人品还算正直的人,我的身份他提也不提。他自己却以臣下自居,对我是十分的恭敬,除了感谢天恩,只说了一些什么我为兆佳氏一族添彩一类没什么用的话,然后就是让他的夫人仔细的照顾我。

    我不禁暗想,就算与历史不合,以这位尚书大人为人处世的风格,皇帝也会选上他吧,聪明却不多话。她的夫人乌苏氏是个以夫为天的传统女性,以前并未在那些个贵妇的聚会上见过她,想来马尔汉已经暗示或明示过她我的特殊,因此她对我也是万分客气照顾,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比起她自己的女儿也是只好不差。

    我知道她一直在忙着帮我准备嫁妆,其实那些大半都是皇帝的赏赐和四爷的操办,四爷…从那天过后,我就命令自己再也不要去想他,康熙皇帝已给了他明确的选择,这样的机会也只有一次吧,他无从反对,也不想反对吧。心里忍不住苦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和四爷之间就只剩了苦涩,应该是从他做了那个选择开始……

    “姐姐”瑞喜拉了拉我的衣袖,“脸色怎么突然白了起来,是不是太冷了”,“啊..”我勉强一笑,“是有点儿,应该快到了吧”我顺势转了话题。

    瑞喜也没深究,只是伸手拉了我加快了些脚步,“看,前面再转过假山去就是了,那儿的火盆早就命人烧上了,咱们快些走就是”,我一笑“好”,抬眼看看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已是近在眼前。

    “对了,宁姐姐,我跟你说啊,一会儿你见了她,一定会吃惊的”,刚转过假山,瑞喜略偏了头对我笑说,我不在意的笑笑,“是吗,那是为什么,她有两个鼻子还是三只眼呀,唔”?瑞喜扑哧一笑。

    我心里有些好笑的想着现在还有谁能让我吃惊,我不吓到别人就不错了,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虽然过的躲躲藏藏,可现在有这么多人,陪我玩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游戏,感觉也不错...一种想冷笑的感觉浮上了心头,我淡淡的抿了抿嘴角儿。

    瑞喜嘻笑了一阵,又说“姐姐,那倒不是,只是你见了她的长相就知道了,跟你真有五六分相似呢”,我脚步一顿,“你说什么”瑞喜见我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得也停了下来。

    “真的,所以那天在额娘屋里见了你才有些吃惊,她是英禄大人家的二小姐,现在是十四爷府里的侧福晋,听说十四爷对她很好呢”,说了一半,瑞喜突然往我跟前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说,“您知道吗,听说她的姐姐就是十三爷原来的侧福晋呢,不过好像是病死了,她家都不让人提的,我也是前儿偷听额娘她们说才知道的”,说完她还四处瞅瞅。

    我只觉得手心儿一阵阵的冷汗冒了出来,“宁姐姐,你没事儿吧”瑞喜轻轻碰了碰我的肩膀,“啊…”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咽了口干沫。她见我有些恍惚的样子,眼睛转了转,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一笑,“您不是怕她来找你晦气吧,放心吧,她跟那个姐姐不是一母所出,感情也淡,以前都没怎么听她提过的”。

    看着瑞喜一付你放心的样子,我干笑了笑,心里只是想,我倒是不怕茗蕙为了“姐姐”二字来找我麻烦,只怕她是为了那个“茗薇”…正想着,就听瑞喜轻叫了一声,“哟,她怎么已经到了,也没人来通报一声,这些个奴才”…

    我垂了眼默默地做了深呼吸,抬起头往前望去,一个素白的身影正站在前面的亭子里,好像在望着亭下的梅林,听见身后的动静,她慢慢的转过了身来,远远的表情有些看不太清楚,可是十四那天苍白的脸却清晰的浮在了我眼前……

    瑞喜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嘴里已经笑着招呼上了,我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心里隐约能猜到她的来意,也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与她面对面,更明白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是不敢对我怎样的,执意要见我一面,也不过是她心有不甘吧。

    “蕙姐姐,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没让人通传一声”,瑞喜迈步上了亭子,伸手去握住了茗蕙的手,“哟,这么冰”。茗蕙温柔一笑,“已经使人去找你了,我只是看这儿的梅花好,停下来看看而已,没成想你倒过来了”。

    “那还真是巧,对了,你身子怎么样,孩子好不好,还有…”,瑞喜像机关枪似的问个不停,茗蕙只是笑着,偶尔细声答两句。我站在台阶上,看着她一脸的温柔笑意,只觉得她笑起来跟我真的很像。

    “这位是…”借了个空,茗蕙把目光转向我笑问了一句,她看起来一付根本就不认识我的样子,我心一冷,瑞喜已转过头来,“哎呀,你跟你说话都忘了,宁姐姐,快过来”。

    我淡淡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茗蕙的跟前直视着她,她的眼中仿佛罩着一层薄雾,若有似无的掩盖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情绪。见我这样看她,她微微一怔,与我对视了一眼,勉强笑了笑,就有些不自然的转了眼去。

    一旁的瑞喜冲我一笑,清脆的说“宁姐姐,这位是十四爷府上的侧福晋,雅拉尔塔.茗蕙,你看,长得是不是和你有点儿像”,她又转头笑向茗蕙,“蕙姐姐,这是我那就要出嫁的姐姐,鱼宁,她比你大几岁”。

    “茗蕙见过鱼宁姐姐”,茗蕙缓缓的向我福了福身,我一伸手虚扶了一下,淡淡地说了句,“侧福晋不必客气,姐姐二字可不敢当”,茗蕙顿了顿,直起身来,垂眼轻声说,“茗蕙见了姐姐就觉得很亲,自然就这么叫了出来,您不会介意吧”。

    见她连鱼宁两个字都省了,我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未及开口,茗蕙已转头对瑞喜一笑,“你方才不是说要摘梅花给你额娘送去吗,我身子不方便,就不和你下去了,在这儿和姐姐说说话儿等你可好”,瑞喜一愣,看看她又看看我,我微点了点头,她眼睛转了转,突然一笑,“那也好,你们先聊,我一会儿就好”,说完转身带了从人向下面的林子走去。

    瞬时亭子里一片寂静,只有亭下瑞喜的笑声不时地传来,看着静静站立的茗蕙若有所思的样子,她不开口,我也不想说话,就溜达了两步走到亭边向下看去,瑞喜那红色的斗篷分外的显眼…“听说姐姐就要和十三爷大婚,以后就是十三贝子府的嫡福晋,是正室,真是恭喜您了”,茗蕙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正室...我揉了揉脸,转回身来看向正盯着我看的茗蕙,微微一笑,“多谢,瑞喜说过你有孕在身,我这里也恭喜你了”。茗蕙笑容一僵,垂下了眼,仿佛有些无奈似的一笑,“这也没什么,爷府里头的阿哥已经不少了”。

    说完她抬眼看向我,眼中有着羡慕,有着无奈,有着疲累,还有那么一丝她极力隐藏着的阴沉情绪,“倒是十三爷是个痴情人,这么多年都一心一意的,不管以前怎样,姐姐你终究是个有福之人”。

    我心里有些堵,她这些话句句温和,可我句句听着别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生硬的扯了扯面皮。她顿了顿,突然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脸色更加温柔,“我已经不想那么多了,人得学会知足,懂得守本分,只要保有自己的就好了,不能再去奢求别人的,这样才能过得好,您说是不是”,她抬起头看向我,嘴角儿翘了翘,目光咄咄。

    我一怔,她这是什么意思,话里有话吗?眯了眯眼,只觉得从方才就一直强压着的厌烦情绪呼的一下冲了上头,我刚要张口,一个清朗的男声突然从亭外传了进来,“哼,说得没错,这做人是得学会守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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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玩了天下贰,我就再也不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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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部 第八章 离京

 

 

    我猛地回过头去,胤祥正负手站在亭下望着这边儿,脸上神色倒还平和,只是翘起的嘴角儿略带了几分嘲讽,见我回头,他眼光一柔,笑了开来。我下意识的回了他一笑,一旁一道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我有些别扭的敛起笑意,冲他略点了点头,就转回头避过了十四阿哥那有些阴沉的面孔。

    茗蕙苍白如雪的面容瞬时映入眼帘,她的嘴唇有些神经质的颤抖着,眼睛却死死的盯着站在下方的胤禵,隐约泪光闪烁,我低低的呼了口气,那双眼睛中流露的不是恐惧,害怕,而是深深的受伤…她突然一低头,弯身福了福,我一怔。

    “宁儿”胤祥的声音低低的在我身后响了起来,“啊”我吓了一跳,转过身去才看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胤祥仿佛想伸手过来拥住我,可能是记起了我身后还有人,缓缓地放下了手,只是他眸中溢满了笑意与温柔,其中的深义让我觉得脸上一热。

    “你怎么来了”,我垂下眼定了定才仰起脸笑问他,“今儿正好有事来找马尔汉大人商量,顺便过来看看你”,胤祥笑着说,“哦…”,我抿了抿嘴唇,低低应了一声。

    “怎么了,不高兴见到我啊”,胤祥见我面色有些古怪,打趣地问了一句,我微微一笑,“那倒不是,本来以为你是特意来看我,还想着要不要痛哭流涕的表达一下我的感激之情,既然是顺便,那就免了”。

    “呵呵”胤祥轻笑了出来,他往前走了两步,低了头在我耳边说,“刚才先碰见了马尔汉大人,我也只能这么说呀”,“哧”我低笑了出来,轻声说,“原来如此,那我一会儿表达给你看”。

    胤祥脸上笑意更深,他伸出手轻触着我脸上伤口愈合之后留下的伤痕,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指腹上薄薄的茧,我垂眼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滑过我的肌肤。那种有些粗糙的感觉却让我有一种很安全的感觉,我抬眼笑看向胤祥含笑的眉梢,眼角儿……突然一个念头滑过了脑海,真正的幸福不是你得到了什么,而是有那样的一个人因为你的存在而感到幸福。

    “喀啦”,一个小石子蹦蹦跳跳的从我身后滚落了过来,我偏转了身子看去,发现茗蕙一手捂着嘴,一手护住腹部,往后退了两步又站定了身子,眸子却瞪得大大的。我转回身儿来略偏了头从胤祥肩头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十四阿哥也上了亭子来,正默默地站在台阶上看着我和胤祥,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与他目光一触即离,心里正觉得有些别扭,一只温暖的手轻却紧密地握住了我,我抬头,胤祥冲我微微一笑,回了头笑说,“老十四,你不是来接你媳妇儿的吗,我这儿还有些事儿,又不打扰你们了,方才说的那件事儿,你别忘了就是”。

    说完也不管十四阿哥他们,回头帮我理了理斗篷,拉了我就走,我下意识地想回头看看茗蕙,可随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经过方才,我就已经明白,我与她之间的沟壑,不是随便用几铲亲情,温情或指天发誓的泥土就能填平的。

    低着头刚走到十四阿哥的身边,他身形一动,我顿住了脚步抬眼向他看去,白米细牙正紧紧地咬着嘴角儿。我一愣,人人都说他和十三处处相似,倒象一母所生,只是这个动作却令我想起了那个人,我被皇帝勒令拘禁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紧咬着嘴唇儿,瞬也不瞬看着我…

    “十四弟”胤祥一迈步很技巧的挡在了我和十四阿哥之间,“明儿个我们早朝时见吧,我估计这兵部一职定跑不了你去,皇上定要召见你的”,说完他笑着拍了拍胤禵的肩膀。

    十四看见胤祥挡在他面前时微微一愣,眼神恍惚了一下转而就恢复了一贯的犀利,他伸手抹了抹脸,再放下手时又是他平常那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似的笑脸,“十三哥,这个现在可还说不准,一来是皇上的天恩,二来是哥哥们的提携,我就只有以命报效而已”。

    胤祥哈哈一笑,“咱们兄弟里就你最懂军事,方才在上书房,四哥,八哥他们都是这么说的,行了,不管怎么样,咱们等皇上的旨意就是了”,说完他回头看了我身后一眼,“这亭子窜风,你这侧福晋有身子了,小心些才是”,胤禵笑着点点头,眼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快得令我抓不住。

    未及细看,“走吧”胤祥已低了头对我轻声说,我点了点头,伸手扶了他的手臂,小心地下了台阶。一阵轻微却有些冷冽的寒风迎面刮过,我下意识的偏转了头伸手挡住了面部,一转眼间,却看见十四阿哥和茗蕙还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只有衣角儿随风飘摇着…

    “这是去哪儿”,眼瞅着胤祥拉着我往大门的方向走去,我忍不住地问,原本以为他是送我回房间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胤祥冲我挤了挤眼,我好笑的摇了摇头,却也没再多问,只是安静地跟着他走。

    一路上竟没碰到什么下人,想想方才胤祥说过的他碰到了马尔汉大人,看来这也就不足为奇了,看着拉着我缓步前行的胤祥,突然发现这些日子不见,他看起来越发的沉稳,英气勃勃中又带了些以前没有威势,那应该是权力所带来的自信吧,我轻叹了口气。

    据我那浅薄的历史知识所知,现在的四爷,八爷还有十四阿哥的权力飞涨的最是厉害,四爷掌握了户部,内务府,甚至顺天府,而八爷的影响却是无处不在的。听方才胤祥的口气,十四爷也马上要掌握兵部了吧,这显然又是一个各方权力博弈的结果,所以十四阿哥他方才才会…

    不期然想起了康熙皇帝那仿佛如黑洞般的微笑,有多少人的生命之光就这样简单的被那微笑吞噬了呢。人们最珍视的东西,对于帝王而言,恐怕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加减计算…而身为一个小小的算盘子儿的我,现在被他拨到了上方,那什么时候再被拨下来呢。

    “到了”胤祥停下了脚步,我忙得收住了脚,一辆马车正停在我面前,“你这是…”,我转头看向胤祥,“不是说这期间我不能出门的吗”?他笑着眨了眨眼,突然一把把我抱了起来,“啊”,我差点尖叫了出来,赶紧伸手捂住嘴。

    这时才看到马车后侧站了数个侍卫,我脸大红,刚要挣扎,突然发现那些面无表情的侍卫都是胤祥的贴身侍卫,一怔,胤祥已把我妥当的放入车厢,“好好坐着,唔”他笑着说完就放下了帘子,“喂”,我叫了一声,就听他呼喝了一声,“咱们走”。

    “哐当”一声,马车动了起来,我晃了一下,赶紧扶稳了,挪到窗边,掀起一角儿帘子看去,胤祥已翻身上马,引马走到了马车旁边。他低头见我正看着他,就笑嘻嘻的做了个保密的手势,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不屑的鬼脸儿,就放下了帘子。

    “哈哈”就听到外面的胤祥大笑了两声,“快点儿走啊”他大声呼喝了一嗓子,嗓音中全是愉悦,我回身儿拍了拍车中的垫子,就放松的靠坐的板壁上,一抹难以克制的微笑从心底浮了上来,让我合不上嘴,就这样一路傻呵呵的笑着…

    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一阵马嘶,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听着胤祥吩咐侍卫们去一旁等候,门口一亮,他的笑脸露了出来,“先声明,我自己下车,要不我宁可在车里待着”,我笑瞪了他一眼,胤祥嘻嘻一笑,滑稽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等我下了车来,看看四周的景物,才发现这仿佛是在玉渊潭附近,在现代那里以樱花出名,而现在…“你看”胤祥轻轻的拢住我,我顺着他手势看去,才发现在我们的下方是一大片梅花林子。

    跟我以前见过的都不同,不同于皇宫中的名贵,也不是马尔汉府上的那种雅致,而是成片成片的红色,红的那么艳,红得那么恣意,红得那么生命…隐隐的暗香随风飘来,我深深的呼吸了一下。

    “喜欢吗”胤祥略低了头,用下巴轻蹭着我的额侧,我笑着用力的点了点头。“为什么想到带我来这儿”我轻声问,眼睛依然盯着眼前的美景,“那次送完你从别院回来,偶尔发现了这儿,我就觉得你一定会喜欢”,胤祥顿了顿,声音突然有点沙哑,“可没等我带你来,你已被皇阿玛带走了”。

    我的心酸涩了起来,想抬头却动弹不得,胤祥紧紧地抱着我,脸紧贴着我的额侧,仿佛不想让我看到他的表情…我静静的依在他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同时开了口,又同时一顿,我勉强抬了头看看他,胤祥的黑眸也定定地盯着我。

    “呵呵”我轻笑了起来,和着胤祥清朗的笑声,我们越笑越大声,“咳咳”我笑得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胤祥笑着轻拍着我,我做了两个深呼吸,微喘着说,“知道吗,我以前就跟皇上说过,我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看不了太远的”。

    胤祥笑容一敛,眼中带了些疑问,我伸手握住了他的脸,他抬手反握住我的手“你看看这儿,有你,有我,这就够了,这就是我能看到的,我也很知足了,所以,你永远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也不要让自己有理由跟我说这三个字”,我顿了顿,“我自己也一样”。

    胤祥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我突然觉得眼前一暗,已被胤祥拢入了怀里,只觉得他在轻轻的摩挲着我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哑哑的声音从我头顶上飘了下来,“好”。

    在胤祥温暖的怀抱里,我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泡在了巧克力里,那么甜蜜又那么温暖,可隐隐还是有着一点点苦涩…我不想再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抬了头向胤祥笑道,“你带我来这儿,不是只让我远观吧,我眼神儿不太好,若不近看,明儿个别人问起这儿有什么,我只能回说,红啊红啊一片红呀”…

    “扑嗤”胤祥喷笑了出来,“说的是,咱们这就下去看看”,看着他神色中又带上了惯常的顽皮,我也是一笑,扶着他的手臂顺着小道走了下去。一走进林子里,就看见无数的梅花千姿百态,那样天然的美丽,有的梅花上还带着残雪,清冷又骄傲的开放着。

    那原本淡淡的香气也浓烈起来,裹在风中肆意飘散,我深深的呼吸着,甚至觉得寒风也没有那么冷了,只是不知道是因为香气,还是因为陪在我身旁笑意盈盈的胤祥

    “在唱什么”胤祥突然问我,“啊”我正伸手去抚摸一只开得特别红艳的梅花,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正无意识的哼唱着什么,微微一笑,“随便哼哼罢了”,胤祥端正了面容说,“请随便哼哼给我听”。

    “嗤”我低声笑了出来,看着他含笑的脸,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上次唱歌给他听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我转回身儿来就随意的在梅林中漫步着,听着胤祥跟随着我的脚步声,一边轻声唱着“…我能想到最幸福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变老,直到我们老得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小薇”,胤祥在我身后不远处轻轻呼唤了一声,我心里一热,只觉得脸上烧的厉害,正想转过身来,“小心”胤祥突然厉声喝了一声,我僵在了原地,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砰”的一声我被扑倒在了地上。

    一声尖叫噎在了喉咙,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紧紧地压在我的心头,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我才明白是胤祥紧紧地压在了我的身上,恐惧的浪头迅速淹没了我,“胤祥,你怎么样…回答我,胤祥,说话呀”我胡乱的叫着他的名字,又反手去推他,我明明是在大声地呼喊,可声音却弱的连自己都听不清...

    “我没事儿”胤祥哑声答了我一句,我心一松,差点哭了出来,林子外侍卫们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胤祥手撑在地上,把我翻了过来,急急的上下看了我一遍,我忙说,“我没事儿,我没事儿…这是怎么回事儿,发生什么事儿了”…

    胤祥冲我安慰的勉强一笑,“来,快起来,咱们先离开这儿再说”,我点了点头,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而现在也不是个问问题的好时候,胤祥迅速的站起身来,伸了手就要拉我起来。

    他身后一道光芒一闪隐带风声,我大惊,张大了嘴却什么也叫不出来,胤祥却敏捷的一闪,一个人影从他背后冲了过来,一把明晃晃的剑瞬时出现在我面前。青布衣衫,脸上也是青色的蒙面巾,我手脚冰凉的看着这个人,胤祥方才和我过来时,并没有带佩剑,这可怎么是好…

    “胤祥小心”,看着青衣人缓缓抬起的手腕,噎在喉咙的恐惧终于冲口而出,那个青衣人一顿,回头看向我。我忍不住缩起了身子,目光下意识的对上他的,那个本来充满了杀气的眸子一愣,我也张大了眼,那双眼睛我仿佛似曾相识…

    他好像是…我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眼前一花,转瞬间已被那个人拽着脖领子拉到了一边儿,“咳咳”,一种干刺的感觉勒在喉部,我忍不住咳嗽了出来。“小薇,你没事儿吧”,胤祥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只是离我好像有些距离,仿佛听得不是很清楚。

    “没事儿,咳咳,我没…”我一边用手揉着嗓子,一边抬头去看胤祥,这才发现他正站在十几步之外,浓眉紧紧的皱起,一向暖如秋阳的眼眸却染上了一片我从未见过的杀意,隐隐有几分压制不住的焦急流露出来,脸上却是强自克制的平静。

    见我抬头看他,他快速的打量了我一下,我下意识的干咧了咧嘴,胤祥眸色一沉,他仿佛想迈步过来,可又马上顿住了脚步,只看见他的手不自觉地在一张一合。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过,那些跟随我们来的侍卫已经呼喝着丛林外冲了进来,“爷,您没事儿吧,奴才来迟了,方才外面有几个人在捣乱,奴才们去追,他们却跑了…”,那个侍卫头有些气急败坏的说着。

    胤祥不耐烦的一挥手,他顿了顿,忙带了几个人跑去围在了胤祥的身后,其他的人本想朝这个刺客杀过来,可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地上的我,回头看看阴沉着脸的胤祥,他们都停住了步伐,只是腰刀出鞘杀气腾腾的瞪着这边儿。

    我顺了顺呼吸,正想站起身来,突然觉得颊边一凉,我一顿,停住了动作,低喘了两口气,慢慢的调转了眼光…一把明晃晃的剑,正准确的对着我脖颈上的大动脉,剑刃薄薄的清晰可见。

    本以为自己会吓得哭出来,可最后还是苦笑了一下,怪不得胤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不过用脚趾想也知道,最起码现在作为人质的我还是安全的,我不自禁的看了看光亮的剑身两眼,只觉得有一股细薄却坚韧的寒意滑过心头。

    心里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地将眼光上移…一只几乎可以称之为白皙的手正稳稳的握着那把剑,再往上看,那双让我有着熟悉感觉的眼,正瞬也不瞬的与胤祥对视

    “这位朋友,我不知道你是谁,到底想做什么,不过你最好放开她,我保证不为难你,即刻放你离去,我的侍卫都已经过来了,双拳难敌四手,你的身手再好,带着个女人也不方便行事吧”胤祥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似乎一如既往那样,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

    我转眼看了负手站立的胤祥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认识他这么多年,与他相识,相知,相恋…到了今天才知道他生起气来是什么样子,那个会笑嘻嘻的和我一起照顾初生小狗的胤祥,现在却是一付毫不犹豫就可以把这个刺客的脖子给扭断的嗜血表情,虽然他在笑。

    “十三爷果然一如传闻中的豪爽,只不过…哼哼”那个青衣人低哑的笑了两声,他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一只箭破空而出,深深地钉在了我身后的树上,我僵在原地,只觉得手脚冰凉,那只箭方才就擦着我的脸飞了过去…

    对面的侍卫呼拉一下把胤祥围在了中间,胤祥的脸色变得铁青起来,这么多人居然都没人发现还有人隐藏在周围,那个青衣人转头看了那只与我擦身而过的箭一眼,手轻微的抖了两下。

    “哼…”他有些不自然的轻笑了两声,”十三爷,你也看到了,在下若不能全身而退,你这位没过门的福晋自然也就…”,他话一出口,胤祥怔了怔,我也是一愣。

    这回的赐婚不同于上次,知道的人并不多,可他竟然清楚地知道我是胤祥“还未过门”的福晋,难道他是八爷他们派来的,可是他分明就是那个人呀…更何况八爷他们又怎会在天子脚下暗杀皇子,可若不是这么回事,难道他真是所谓的乱党…我的脑子一阵混乱。

    对面的胤祥脸色也是阴晴不定,青衣人又说,“所以暂借您的福晋一用,只要在下确定自己和一班兄弟无恙…”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不等我反应,他抬头一字一顿的说“定当完璧归赵…在下并无意去为难一个女人”。

    胤祥冷笑了一声,一扬眉头“话说得倒挺漂亮,我不知你来意,凭什么相信你,你又怎样来完璧归赵,唔”?青衣人低声一笑,有些嘲讽的说“就只凭我这一句话,人也定会送还,至于十三爷你应不应,那就在您一句话了”,眼见着胤祥的胸膛急速的起伏了两下,他闭了闭眼,这才调转了眼光看向我。

    他眼中有着愤怒,焦虑,怜惜以及太多太多的情绪,我定定的看着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他的眼光拢住了,突然发现在这样的眼波之下,我一点也不介意因为坐在地上太久已经被残雪浸湿的冰凉棉裤,和脖子上架着的那把闪着冷光的剑的

    眼前的情况不容我多想,不论怎样,不能再让胤祥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若是再冒出几个人来可如何是好?我微微笑了笑,对他点点头,无声的说了一句放心吧,胤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转眼看向站在一旁正看着我们的青衣人,眯着眼缓缓地打量了他一遍,突然对他笑了笑,一挥手,“你走吧...”,他嘴角儿有些扭曲,其间隐约露出几分嘲讽与冰冷。

    青衣人不禁怔了怔,握剑的手也有些用力,手背上青筋也有些浮突,对面的胤祥声音并不高,却仿佛字字都如千斤重一样,一个个的砸了过来,“不过你最好记得你说过的话,不然我会让你后悔带着痛觉生到这世上来”。

    青衣人身子笔直的站在原地动也没动,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呼吸隐约间有些粗重,我忍不住低头一笑,原来这样冰冷无情的话听起来也是可以感到万分温暖的…“哎哟”我低叫了一声,已被青衣人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见我叫痛,他缓了缓,握住我手臂的力气也轻了几分。

    站起来风一飕,只觉得屁股有些凉,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身后湿漉漉一片,不禁有些个尴尬,正想伸手去拽衣服掩了…“走吧”青衣人低声说了一句,伸手轻推了推我,“十三爷,您最好别让人跟着,在下认识路,就不劳您惦记了”他略微抬高了声音。

    我看了他一眼,强忍着再去看胤祥一眼的冲动,转过身往青衣人所指的方向走,手里还不忘勉强遮掩着湿处,没走两步,不远处传来一声再熟悉不过的轻笑,我脸一红,心里却安稳了许多。

    僵僵直直的走了二三百米远,感觉那青衣人应该是跟在我身后的,不过是凭直觉,而不是靠耳力。越往前走路却越发崎岖起来,并不是我与胤祥方才来的那条路,方才又是一阵担惊受怕,不禁有些气喘起来,步伐有些踉跄。

    正在想要不要问他一句,会不会轻功什么的,如果他会,我并不介意他夹着我还是扛着我走。“别出声,抓紧了”他突然低喝了一声,“啊”我刚想回头,已被人一把抓了起来放在肩头往前飞奔起来。

    我忙得紧紧抓住了他后背的衣衫,一阵热力透过指尖传来,虽然没有我想象中轻功的该有的那么快,但还是能让我觉得屁股被风吹得凉飕飕的,只是胃被他的肩头硌得生疼。

    勉强抬了眼看着梅树一棵棵的往后退去,被颠得有些难受,心里却无意识的估算着他的速度有多少迈呢…突然觉得他脚步猛然一顿,一阵天翻地覆之后,我人已经被送进了一片黑暗。

    头一阵晕眩,眼前发黑,我一手扶了太阳穴,一手摸索着撑到了一边的板壁,闭眼定了一会,才觉得眼前的晕黑感觉缓缓的消散了,我睁开眼适应了一下,再四下看看,不禁有种想哭的感觉,怎么又进了马车呢。

    最近跟马车好像很有缘,自己家的,别人家的,皇家的,不知道坐了多少,这要是在现代,就相当于把法拉利,宝马,奔驰那些好车都坐了个遍,这倒也罢了,可偏偏是在清朝,坐的是吱吱嘎嘎的马车。

    看看眼前的这个,心里不禁苦笑,今天看来要坐夏利了,正在胡思乱想,外面传来一声轻喝,马车缓缓的开动起来。我悄悄地靠近窗边,想往外看,这才发现窗子已经被厚油布封死了,忍不住皱了眉头。

    帘子一掀一个人影儿闪了进来,靠在另一侧坐了下来,脸上的蒙面巾依然没有揭下,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我悄悄地做了个深呼吸,心里盘算了一下,故意不去看他,只是合眼靠在了窗边休息。

    过了一会儿,就在我快忍不住想睁开眼的时候,“你的身份还是多变呀”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定了定,慢慢张开眼,看了他在阴暗中熠熠闪光眸子一眼,微微一笑,“彼此彼此,原本以为是唱正旦的,没成想居然是唱武生的,若是知道您有这种本事,那次的寿筵还真是我太多事儿了”,我顿了顿,笑说,“您说是不是呀,赵老板”……

    青衣人的眼光仿佛有些意外似的的闪了闪,什么话也没说,就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马车里顿时安静起来,我们两个人只是随着车子的前进而轻微摇晃着。

    “她…居然…”,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没等我再细听,突然抬头把面巾拉了下来。一张清俊的面孔霎时现了出来,车里虽暗,可隐约间还是能看得见那挺直的鼻梁,细薄的嘴唇,当然还有那标志性的凤眼,我眯眼又仔细看了看,他果然是在八爷府时想要伸手救我的那个人。

    赵凤初见我上下的打量着他,仿佛有些不自在,他略偏了眼光,“嗯哼”又作势的清了清嗓子,这才转头看向我,好像扬了扬嘴角儿,他清声说“侧福晋还真是好眼力呀…”,我有些怔,他的声音已不再如方才那么低哑,只是他说到侧福晋那几个字时,听着似乎加了几分嘲讽的重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我只笑了笑,随意地说“那是自然,像您这样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不多,想忘也不容易”,话一出口,对面的赵凤初一愣,他定定地看着我,我眼珠不错的与他对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有些自嘲的一笑,“赵某一个戏子,难得您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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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天下贰读书吧】梦回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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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和我印象中的那个身份低微却有些傲骨的赵凤初好像大不相同了,不过转念一想,连我自己个儿也跟当初不一样了,就更别提这些跟皇亲贵戚有着盘根错节关系的人了,不过,他到底是谁呢,或者说,他属于谁…

    脑海中各种念头呼啸盘旋着,我脸上却是淡淡地,赵凤初说了那句话之后就沉默了下来,只是捏着那个蒙面巾在指间把玩着,也不再看我。我仔细的想了想,不管他说不说,我总得探探他是那个部分的,虽然知道此时的胤祥已经行动起来了,不过我当初上安全课的时候,那个老师曾说过,不论遇到何种情况,自救才是逃生中最重要的。

    “嗯哼”我清了清嗓子,对面的赵凤初抬眼看了我一眼,润了润嘴角儿,我笑问“赵老板,你还在唱戏”?他打量了我两眼,显然在想我为什么这么问,过了会儿才说“在下都一把年纪了,唱不动了”,“喔…”,我点了点头,“那明复清反,母地父天”?他一愣,“你说什么”?

    我看着他一脸的疑问,心里琢磨他要是真的是乱党,应该能听得懂我这句话吧,“您这话是…”赵凤初坐正了身子,“在下不明白”。我暗暗咬了咬牙,“我是说,你是不是搞反清复明运动的”?

    说完我紧紧的盯住了他,借着车帘缝隙中透来的光看去,他的面容平静得很,听我说了这句话,只是微微一愣,“运动?什么叫运动”,顿了顿,他又有些好笑的说“我从来没听说过”。

    我看他的样子好像真的跟那些地下组织无关的样子,只是干笑了两声,“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赵凤初放松了身体又靠了回去,“难道侧福晋认为我是乱党吗”,我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只是对你的身份有些好奇,把能联到一块儿的事情放在一起想而已,毕竟你对十三阿哥行刺,又绑了我不是吗”。

    赵凤初把那块儿布巾攥成了一团儿,闻言只是一笑,“难道在下只能和乱党连在一起吗”,我听他一口一个乱党说得万分自然,看来他真的不是那边的人,我一笑,“我见过你的次数不多,也没什么好联的,宫里一次”,我顿了顿,“再有就是在八爷府了”。

    他手指的动作一顿,我心猛跳了两下,难道他真是八爷的人,那他…“啪”马车外一声鞭子脆响,我正全神贯注的盯着赵凤初看,猛一听不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窗边看了一眼,再回头,“啊”我低叫了一声,赵凤初不知何时已挪到了我跟前。

    见我张大了眼睛,那双细长的凤眼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一笑,“很可惜,您又猜错了,还是别猜了吧”。我眨了眨眼,他说什么,还未等我开口,他突然用手中的蒙面巾在我脸前晃了晃,瞬时一股甜腻的香气袭来,想闭气的时候眼前已是一黑,昏沉间只想到这就是传说中的蒙汗药吗……

    “她怎么还不醒呀”,一个好像很清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嘘,你小声些,师傅说了不能吵醒她”另一个清脆却压得低低的声音传了来,“我又没…”,那个很亮的声音好像被人用手捂住了似的。

    我努力睁了睁眼,眼前顿时一阵晕黑,忙得闭上了眼稳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才过了去。慢慢的张开眼,入眼就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承尘,上面的蛛网隐约可见,转眼看看旁边的墙壁,也有些斑驳了。

    “你醒了”,方才那个听起来很清亮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我缓缓把头转向了右侧,一个唇红齿白的笑脸顿时映入了眼底。“你是”…我刚说了两个字,就觉得嗓子烧得难受,抬了手握住嗓子正想咳嗽,“小六,你让开”,随着清脆的声音,一个秀气的小女孩走了过来,伸手轻推开了靠在我床边的那个小孩儿。

    “大姐姐,你喝点儿水吧”,她未语先笑,一个酒窝顿时现了出来,我下意识地回了她一笑,勉强挣扎着坐起来,那个小女孩一手端水,一手还要来扶着我,我笑着摆了摆了手,自己慢慢的坐了起来。一边喝水一边打量着四周,这显然是一间民房,除了桌子板凳炕头儿,就只有一个水缸挤在墙角儿而已。打量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低了头才看见那两个小孩儿正一齐盯着我看.

    我冲他们笑了笑,想想方才听到他俩说的话,我哑声问“你们师傅是不是姓赵”,他们俩互相看了看,一起点头。

    那个小点儿的伸手拽住了我衣袖儿,有些兴奋的说,“师傅说让您踏踏实实的住在这儿,别想太多,时候到了自然送你回家,他还说…”小男孩儿皱起了眉头,“师傅还说,要您别节外生枝,说一说您明白的”,一旁的小女孩儿清晰地补充说道。

    就这样过了整整一个星期,我偶而还是会有想吐的感觉,不禁暗自咒骂那个姓赵的到底给我下了多少蒙汗药,不过想想现在自己已是在河北易县的地界上了,若是下少了,他是怕我这一路上给他添麻烦吧。这几日我就是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间屋子里,倒不是不想“节外生枝”,只是还没找到机会而已。

    又过了几日我才慢慢的弄明白,那个赵凤初早就离开京城,自己与人合开了一个小小的戏班子,一般就在易县周围演出。那个周老板出了些钱,而他则负责教戏,那日在我房里的小五小六,正是他所收养的两个孤儿,也是年纪最小的两个弟子。

    可那日送我来的并不是赵凤初,而是那个车夫,正确地说是一个女车夫,若不是那日小六问起来,我还真的不知道。

    “宁儿姐姐,你认不认得兰儿姐姐,她很厉害的”,我当时正在翻皇历,这几日实在无聊,让小六帮我找本书来,跟他说只要有字就行。结果他找到的书就是我手中翻的这本皇历,无奈之下,只好随便的翻着,心里想着我和胤祥去看梅花的那天,是不是写着不宜出行。

    听小六问我,我也没往心里去,只是随口笑答了一句,“什么兰儿姐姐呀,我唯一认识的很厉害又叫兰儿的就只有慈禧一个”,“喔,那个慈什么姐姐会射箭吗,要是不会,那就没有我们得兰姐姐厉害了”。“哧…”我忍不住喷笑了出来,‘慈禧姐姐’,呵呵,不知道西太后要是知道有人这么叫她,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一说射箭,我突然想起了那天擦着我颊边而过的利箭,不禁怔了怔,转了头看向一旁正跟着我傻笑的小六,“你们那个兰姐姐箭射很好吗”,小六大大的点了点头,“是呀,师傅都说她好厉害的,那天就是兰姐姐送你回来的”,我心里一悸。

    这个有些神秘的兰姐姐我是又过了三天才见到的,本是想去找小六的,结果推开门却看见一个蓝衣女孩儿正站在院中和小五他们说话。细细的眉,黑白分明的眼,看起来不象侠女,倒像是小家碧玉的样子,见了小五小六是一脸的笑意,看见我却是迅速的冷了面孔下来。

    其中的原因我隐约猜到了,唯一庆幸的是那天她没有彻底了结我,已经算是很克制了,因此也没想再去跟她攀什么交情。因此只是笑了笑就退了出去,没走两步却听见里面隐隐传来一句‘清狗’,我一愣,脚步迟了迟,又赶紧加快了步伐回了自己屋子。

    那个兰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的口吻分明就是…可赵凤初看起来又不像…心里正想着,“宁儿姐姐”,小五脸红扑扑的从屋外跑了进来,看样子是刚练完功,我也曾因好奇去看过一次,可却再也不想看了,那种练习根本就不是辛苦两个字可以说明的。

    “宁儿姐姐,你是不是想家了吧”,小五仰了小脸儿看着我,听着那清清脆脆的声音,小巧儿的酒窝儿时隐时现的,我不自禁一笑,小五和小六都是很贴心的孩子。拿出手绢正要给她擦汗,外面“哗啦”一声,那个周老板破口大骂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个臭小子,架了个屎盆子在老子门口,以为老子看不见,你过来,到我屋里去,我让你这小兔崽子先尝尝滋味,你还跑…你给我站住”,小五的脸色一白,忙的推开门跑了出去。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先儿赵凤初给这个周老板留的话儿,是说我是他的一个亲戚,暂时借住一下,周老板也曾上我这儿来打探过一番,被我不咸不淡的顶了回去。居怡体,养怡气,这些年来我主子做惯了多少也有些威仪,那周老板虽浑,可他吃不准也不敢把我怎样。只是他好酒又好赌,是极不成器的一个人,原本祖传了几分田地,手里也有俩钱儿,可早早地就被他抖搂干净了,我倒是怀疑就是因为他不成器,赵凤初才会选择跟他合作。

    小六一向淘气,而周老板人既刻薄又常在背后说赵凤初的不是,因此他经常偷偷的和他对着干,若是被周老板发现了,不是打就是骂,可小六不在乎,打完了骂完了,还照做。

    今天估计他又输了钱找小六撒气,这些天到我这儿吵闹已经有过三次了,我心里冷笑了一声,自从我用那个玉镯子堵了他的嘴之后。那次见他打小六打得恨,我给了他一支镯子,他两眼放光,乐呵呵的走了,后来是对儿耳环,再后来是我头上的簪子,这些东西价值不菲,而最重要的是,首饰内侧都刻着两个字,宫制。

    我曾无意间在那本儿皇历中找到了两张周老板的当票,上面只盖着鲜红的指印,当票上印制着由官府监制的文字抬头,那就说明了两件事儿,第一,他常去的当铺是官当而不是私当,第二,他不识字。

    易县是个小地方,要是一连十天连着收了三件宫制首饰,任谁都得掂量一下,更何况以古代人行进的速度,胤祥他们定然猜测这几天我们跑不了多远,附近县镇应该早就收到查访公文了。

    不过应该是暗中进行的吧,不然县城要是一贴文档告示,戏班子里的人肯定就会知道的,可这些天还是风平浪静的,并没有听谁谈起过。我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今天该给周老板些什么呢,身上的首饰剩的不多了,我不禁有些后悔,早知今日,我就应该盛装打扮了再出行。

    一伸手摸到了脖子上缀着的板指儿,心里一暖,但这个我可不想给了那个周老板,可是…犹豫中刚要开门,突然发现院中没了声音,我下意识的站住了脚,等了会儿,轻轻打开门…周老板没了人影儿,小五小六也不见了。

    心里有些奇怪,也隐约有些不好的感觉让我不想留在屋里,推开了院门,发现戏班子所租住的这几个院落都很安静,不若以往耍刀弄剑,吊嗓子念道白的乱成一团。

    正想着是不是要出去看看,忽然前面的院门有被打开的声音,我心里一急,四下瞅瞅,看见侧面有一扇坏了的院门这斜靠在墙角儿,我忙得踮着脚藏了进去,没过一会儿,那个兰儿跑了进来,直向我的屋子冲了进去。

    不一会儿看她推门出来,我忙得缩好,闭住了呼吸,“赵大哥,她不见了,这可怎么办,我再去找找”,兰儿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用了,官兵马上就到了,你赶紧走吧”赵凤初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听着离我有段距离。

    我一怔,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方才我怎么没看见他,转念一想,这些人都有轻功,我没听见倒也正常。“可是…”兰儿还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赵凤初是什么表情,总之兰儿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听她有些哽咽得说,“那我先走了,你千万要小心,我在教坊等你”,“嗯”赵凤初淡淡的应了一声。

    听着兰儿仿佛跺了跺脚,转身走了,我觉得自己憋气憋的都快要晕过去了,可是又听不到赵凤初走开的声音,我也不敢乱动。正盘算着这什么时候是个头而呀,院门一响,一个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希福,你怎么来了”,赵凤初低低的说了一句。

    一个有些低沉的男声一笑,“装模作样的放那些乱党们走而不让他们发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接着他声音一肃,“那件事儿怎么样了”,我心一沉,这个声音虽然听的不多,可是我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佟希福,是冬莲的心上人,更是八爷的亲信。

    “咱们先离开这儿再说”赵凤初压低了嗓门,“万一被人看见就不好了”,佟希福轻声说“也好”,接着他又笑谑了一句,“你的胆子好像变小了,不像当初徒手博虎的勇士了,不是唱戏唱得吧,济尔海”。

    “胡说些什么,快走吧”赵凤初沉声回了一句,他好像很匆忙,一直在赶着佟希福走,听着他们的声音越行越远,我僵直在门板后又等了会儿,才缓缓地挪了出来,顺着墙壁溜坐了下去,我不是没想过赵凤初在玩间谍的把戏,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是满人。

    一时间脑子乱糟糟的,自以为想明白的事情都被刚才发生的一切给推翻了,我楞坐了会儿,突然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不论方才是不是他有意放我一马,这会儿八爷的人马就在外面,要是落入他的手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忙得翻身站起。

    一时间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呼吸也乱得仿佛在跳快步舞,四周乱瞅的时候突然想起前天小六说我屋子背靠的是一座小山,里面有好些野兔云云。现在正门肯定不能走,后门估计也被封了严实,我忙得退回到自己的院落往后看,房子后面果然是隆起的小山脊。

    现在只剩下华山一条路了,我一咬牙,把衣襟儿别在裤腰里,踩着屋角的柴堆努力上房。千辛万苦终于攀了上来,我尽量放松的伏在上面,天晓得这种茅草房子承重是多少,我虽不胖,可是…

    正想着怎么往后面的山坡爬去,院门“哗啦”一声,已被人一脚踢开了,一堆穿着号褂子的兵卒冲了进来,一阵鸡犬不宁之后,周老板被人带了出来,我悄悄的探了点头往下看了看,这才看见周老板他们那群人早就被绑在了众人住的大房里。

    见有兵卒向我这儿跑来,我忙得缩回了头,就听见身下的房子里面是叮咣乱响,过了一会儿“去跟佟大人回,这里确实没人在”一个兵卒低声说道,却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我越发得缩紧了身子,只觉得心里凉浸浸的,闭紧了眼,心里玩命的祈祷着,但愿这房子能撑得住我,千万别有人想到房顶上来看一看…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嗯”!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却是当地的口音,就听周老板哭天抹泪,指天发誓得说不关他的事儿,然后又不停地念叨着,他死定了什么的…那当官的不耐烦起来,一声腰刀出鞘的声音,“你要是再鸡猫子鬼叫,老子要你的命,说,这谁的屋子,你的”?周老板立马没了声音,只呜呜了两声。

    我暗暗的想,若是想让他们死,赵凤初早就可以悄悄地把他们灭了口,没必要搞得动静这么大,现在这样倒仿佛在做给什么人看似的,看来一时半会儿的这周老板还死不了。正想着,就听到“咣啷”一声,那当官的鬼叫了一声,“他***,你这个混蛋,敢弄个屎盆子给老子”。

    我一愣,这才想起了方才周老板说小六怎样怎样的,“嗤”,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忙得伸手握住了嘴,看来周老板这回是真的死定了。一阵脚步声响,听着这些个兵卒都奔着那个当官的去了,我悄悄地往后挪了挪。

    看来这房顶还算结实,正想着要不要现在就往后爬,以免一会儿有人真的爬上方来就糟了,可又怕有人看见,正犹豫着,身后突然传来“嘎吱”一声,我大惊,正要回过头去,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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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部 第九章 红粉

 

 

    下意识的尖叫被生生憋了回去,我瞪大了眼睛,一股股的热气从翕张的鼻翼急促的喷出,一张端正又不失英气的脸庞瞬时映入眼底…隐隐只觉得这张脸好像似曾相识,这个人见我满眼的惊惶,他微微凑近了我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您别怕,奴才瑞宽,是四爷的人”。

    我一愣,瑞宽…好像是那日在七爷府门前过来问话儿的那个侍卫首领,后来也曾见过的。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虽然当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还是可以认得出来,我命令自己放松下来,又冲他微微的点了点头。

    他见我示意明白,轻轻的放开了手,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悄悄地往前挪了一点儿,向兵卒们集中所在的地方张望了一下,正房那边依然在喧闹着,听着仿佛兵卒们在盘问着些什么,高声喝问与哭叫讨饶声交织一片。

    瑞宽回过头来,对我轻轻摆了摆手让我呆在原地,他先低着身子往房后退去,眼见他半截身子没入房后,低下头仿佛跟谁说了句什么,又抬头示意我过去。我咽了口干沫,尽量悄无声息的移动着,至于样子好不好看,现在却是顾不得了。

    一点一点好不容易蹭了过去,扒着后房檐儿才看见瑞宽站在了一把梯子上,底下有两个人正牢牢地扶着。我忍不住咧了咧嘴,看来他们想得还真周到,知道我不会高来低去的功夫,转而又想到若是他们没来,我自己一个人想要下去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儿。

    瑞宽不知道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见我过了来,先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臂,进而将我整个人慢慢的拉了过来,低声说了句,“奴才失礼了”,就将我半抱了起来放在肩头,然后小心的下了梯子。

    底下的两个人忙得伸手扶了瑞宽,直到他站定将我放了下来,那两个人才松手,没说话只是给我打了千儿,我忙得伸手虚扶了一下,瑞宽跟他们做了个眼色,那两个人点点头,转身朝山坡下的小树林里奔了过去。

    “福晋,咱们这就走,有什么话儿等离开这儿再说”,瑞宽神态恭敬的弯腰说道,我微微福了福身,低声说“真是有劳了”,他忙又弯了弯腰,“您折杀奴才了”,这才引着我往树林里走去。

    没走多远,就听到了马匹的喷鼻声传来,我张望了一下,方才那两个人已经坐在马上了,一辆天青油布的马车就在他们身后静静地停着。瑞宽快走了两步,将脚蹬放好,又掀起了帘子,我忙地快走了两步,自己手脚并用的就爬上了车去。

    转回身儿正要坐好,一抬眼看见瑞宽一只手伸在空中,有些愣地正看着我,我不禁有些奇怪,可转念就想到方才自己上车的身手好像太麻利了些,我脸一红,干咳了一声,“这个,逃命要紧,咱们快走吧”。

    瑞宽脸颊抽动了两下,一低头,没说什么就放下了车帘,只听见他轻喝了一声,马车晃晃荡荡的动了起来,马车里虽不豪华,却布置得很舒服。一股让我异常熟悉的檀香味道隐约浮散在空气中,我做了个深呼吸,顺手拿过一旁的靠枕抱入了怀里,心里这才稍微觉得平安了些,一阵疲累传来,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福晋,再过一会儿咱们就进皇城了”,瑞宽在靠近马车朗声说道,“我知道了”我轻声应了一声,冬日早上的北京城分外的安静,只有马车车轮压出的嘎吱生分外清晰。在路上走了整整三天,晓行夜宿,虽然瑞宽一直都是以我的舒适安全为第一位,但看得出来他心里是很着急返回京城的。

    这几天听他大概说了一下我离开后京里的情形,有些事他不说,我也没问,心里头儿明白得很,不论是因为他不知道,还是不能说,总之我问了也是白问,但瑞宽却因我没有追根究底而松了一口气。

    我失踪的事情并没有闹大,康熙皇帝亲自下了旨意,表面上婚事一切照旧,对我只是暗里查访,一个皇子福晋被人绑走,传了出去皇家脸上无光,于我的名节也有碍。

    就在三天前,胤祥已经成亲了,锣鼓喧天,八抬大轿的把“兆佳氏”娶回十三贝子府了。日子是早就定好的,既然我“没失踪”,自然要按照钦天监选的黄道吉日成婚,至于那个“新娘”,随便找谁都可以代替吧。

    胤祥被困在京里腾不出身来,找我的事情自然就落在四爷身上,八爷他们虽然暗地里明明白白的,可毕竟不能搬到台面上来说,这回两边人马博弈的结果,在我的自救和赵凤初有些不明的态度之下,仿佛是四爷赢了这一局。

    而瑞宽急着送我回来的理由,就是所谓的三朝回门,今天是面圣谢恩的正日,也是我在各亲贵福晋们面前正式亮相的机会,娶亲时新娘披着个盖头看不见脸面还好,可是亲戚见面时总不能还带着盖头出来吧。

    虽说能以我身子不爽为由推了这次妯娌相见,可这毕竟是万不得已的办法,胤祥被人说天生的晦气已经说的够多了,我再不想又因为我而让人在背后嘲笑他,因此只是催着他们快走。

    “呼…”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会儿脸上热得很,正想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是不是有些烫,却一眼看见了袖口边儿滚的水貂皮。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才放下手来,今儿一早儿,瑞宽就告诉我,一套正福晋的冬服冠冕就放在马车里。

    这会儿这套可以称之为豪华的礼服就穿在我身上,拜之前做侧福晋时的经验所赐,这衣服穿戴起来虽复杂,倒也难不倒我,更好在冬日的冠冕是冠帽而不是扁方儿,只梳个盘髻就是了。

    这些都还好说,只是方才进了宫门之后,好像有人来和瑞宽说了几句,过了会儿他才来跟我讲,今儿皇上身子不爽,特旨免了晋见,而胤祥正往我这边儿来。我心里一喜,虽不知道康熙是真的身子不好还是他不想相见我,这个结果对于我都是求之不得的。

    可我咧嘴刚咧了一半儿,瑞宽又大喘气的告诉我,作为看待胤祥长大类似于养母身份的德妃要见我,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那个看似温和宽厚的女人…若是不知道我真正身份,按照礼数儿,她应该是等我去拜见她,而不是单独提出要召见,既然她知道了,那..

    “主子,请跟奴才来”一个小太监毕恭毕敬的垂手说,“啊…喔,走吧”我舔了舔嘴唇儿,对他轻挥了挥手。瑞宽送我到了西六宫侧门就不能再前行了,临去在我耳边快速地低语了一句,我只听到一句“不要…”,正想再问他什么不要,里面的太监已迎了出来,瑞宽忙躬身退下了。

    看着四周熟悉的宫墙,楼阁,甬道,没过一会儿就到了长春宫门,抬头看了眼那熟悉的三个字,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福晋”?小太监见我站在门口不动,轻唤了我一声,“嗯,走吧”,我勉强笑了笑。

    “十三福晋,您在这儿稍等,奴才去通报一声”,小太监将我带到了长春宫的后花园里,我知道按照德妃的习惯,冬日里她一向是在花园东头儿的暖阁里起居的,“劳烦公公了”,我笑说了声,小太监忙打了千儿,“那奴才去了”,说完转身往东暖阁快步走去。

    我缓缓的环视四周,有多久没来了,快有十年了吧,这里的一草一木,竟仿佛没有什么变化,就好像皇宫里那些宫规一样,不论合不合理,就那样沉默而坚硬的存在着。而唯一改变的就只有人,方才进了长春宫,一路碰上的宫女,太监,竟没一个人使我认识的。

    我漫步走到假山边儿往上望去,廊子还是曲曲折折的向上盘去,那个书房是不是依然靠窗放着书案,多宝格上摆满了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旁边是一个舒适的塌子,以前我经常和胤祥靠在那里谈天说地…

    一股难以克制的笑意浮上了心头,我忍不住弯了嘴角儿,我记得那次在书房…“哟,这是谁呀”,一个娇俏的声音突然在我背后不远处响了起来,我一顿,苦笑了一声,这个声音还真是熟悉呀,她说话时总带了一点儿甜腻的尾音,年氏…

    “是不是十三爷的新福晋呀”,一个温婉的声音轻轻的响了起来,“福晋不是说了吗,今儿娘娘要见的”。“妹妹你说的是,瞧我这记性儿,昨儿爷刚说的,今儿就忘了,听说十三爷这回又是宝贝的紧,成亲那天都不让人闹洞房的,我倒是真想见见呢,看看她比…”,年氏娇笑了一声,语气里有几分好奇,却也就有着几分幸灾乐祸,“又是”两个字咬得分外清晰。

    “姐姐”钮祜禄氏急促的低唤了她一声,显然是怕她再说出些什么,让我面子上过不去,我微微一笑,脑子里浮现的不是钮祜禄氏那温和秀丽的脸孔,而是她的四阿哥,未来的乾隆皇帝弘历那张沉静的小脸儿。

    我默默地吸了口气,心里突然有了某种类似于欢愉的感觉,这会儿年氏说什么我都不会在乎的,别说她想看看我怎样,就是不想,我也会让她看的。

    我扯了扯嘴角儿,摆出一个端庄有礼的笑容来,低头慢慢的转回身来福了福身,朗声说,“兆佳氏.鱼宁见过两位姐姐”,对面一阵静默,“妹妹快请起”,钮祜禄氏过了一会儿才忙忙的说到,声音里却有了两分犹疑。

    “她的声音怎么…”年氏嗫嚅地说了一句,我直起了身子,抬头看向她们,笑问,“我的声音怎么了”?“啊”!一声有些凄厉的尖叫长长的响了起来……

    “咔啦”几声,年氏踉跄的退了两步,花盆底儿重重的敲在青石地面上,声音甚是刺耳,原本脂粉娇艳的脸,衬着她因惊恐而大张的眼睛,反而变得粉底惨白,胭脂血红。

    眼看着她腿一软,想要伸手抓住身旁的钮祜禄氏,钮祜禄氏却只是愣愣的盯着我,并没有理睬她,年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握着绢帕的手青筋突起,一只细长的手指哆嗦着指向我,嘴唇儿也不自知的颤抖着,嘴里却含糊不清的在说些什么。

    原本在不远处候着的宫女太监唬的忙拥了上来,对面一阵混乱,我心里冷笑了一声,掉转目光看向从方才起一直默默无语的钮祜禄氏。她还是怔怔的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我的目光里有惊讶,有了解,也有着些微的恐惧,而与年氏不同的是,她的眼底还有两分释然的放松。

    为了她这两分释然,我冲她微微一笑,不管我的存在对钮祜禄氏有什么样意义,她能为了我还活着而喜悦,尽管只有一点点,但那也足够了。见我冲她微笑,钮祜禄氏也回了我一笑,一个包含太多情感的笑容,仿佛是困扰了她很久,可现在却恍然大悟,温柔而无奈…钮祜禄氏稳了稳情绪,正要开口,“你们都放开”!年氏一声厉喝,我转头看了过去,她已被宫女们从地上扶了起来,冠冕有些歪斜,一个丫头正想帮她摆正,却被她一把推开。

    那双美丽的杏眼儿圆睁,脸上也恢复了血色,胸膛也急速的起伏着,红艳的嘴角儿高傲的翘起,两个碧绿的翡翠坠子不停地在她耳边摇晃着,目光如利箭般不停的向我射来。我低低的哼笑了一声,看来方才受了惊吓之后,她已经明白过来了,我是人不是鬼。

    看着她盈满了怒火,嫉妒,愤恨的眼睛,我不禁想,如果可以选择,大概她宁愿活见鬼,也不愿意见到我这张脸吧,更何况她讨厌这张脸的理由,不是为了我长的像谁,而是因为……我就是我。

    “哼哼…”,思绪飘转间,年氏已是跨前一步,不顾一旁伸手欲拉她的钮祜禄氏,有些尖锐地笑了一声,娇声说,“咱们这十三福晋长得还真像一个人呀”,我忍不住轻哧了一声,这种攻击对于我而言连微风都算不上,往前缓走了两步,我抬眼看她,笑说了一句,“是吗,这倒未曾没听说过”。

    年氏碰了个软钉子,她急速的喘息了两口,只是下死眼的盯着我,显然在盘算着说些什么才能刺痛我。“姐姐,咱们还是进去再…”,一旁的钮祜禄氏怕她再生事,连忙走了上来温声说道。

    年氏却仿佛没听到一样,头也不回,不耐烦地反手甩了正扯着她袖子说话的钮祜禄氏一把,钮祜禄氏不妨头儿,不禁往后栽崴了一下,伺候着的丫头们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钮祜禄氏稳住了身子,脸色不禁一沉,示意丫头们放手,她看了年氏一眼,一抹怨气瞬间滑过眼底,她没再说话,只是悄没声的往后退了一步,安静得站在年氏身后不再言语,垂下了眼,只是手里的帕子攥的死紧。

    年氏许是被我的再度复活气疯了心,一时竟不想想这是哪里,我又是为什么可以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她仿佛是个被激怒的黄蜂,挥舞着毒刺向敌人一次次的攻击着,浑然不在意最后的结果是同归于尽。

    她嘴角儿生硬的拧了拧,“哼,没听过吗,妹妹大概不知道吧,以前没了的侧福晋可是咱十三爷的心尖子,比自个儿的命看得都重,虽说现在人死了,可在十三爷的心中…”她顿了顿盯住我双眼,语带嘲讽的说了一句,“跟个死人争,妹妹以后可辛苦了,哼哼”,死人两个字说得分外重,显是讥刺我的“死而复生”。

    我原本面带微笑的听她说个不停,心里明白,她不过是个想拼命霸占自己男人全部却不得的可怜女人罢了。可听她一口一个没呀,死呀的,最后竟当着我这个大活人说什么死人,心里不禁有些添堵。

    “哼”我轻笑了一声,年氏原本得意笑着面容一整,我笑看着她,清晰的说道,“谢谢这位姐姐提醒了,不过”,我也顿了顿,挑眉笑道,“与死了的人争自然不容易,可总比跟活人争要容易多了,不是吗”?

    年氏的脸刷的一下变成惨白,身子晃了晃,仿佛比刚才初见我时更甚,她下意识地将屈起指节,顶在齿边神经质的轻啮着,眼中射出的光芒已不是用恶意两个字就可以形容的了。

    她身后的钮祜禄氏也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我,眼中的神采仿佛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我微微一怔,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她们怎么还是对我疑心重重,难道说…我忍不住皱了眉头。

    “咳”,一丝轻微的咳嗽声突然传入耳中,我闻声转回身儿看去,与冬暖阁相连的廊柱边,正站着几个旗装丽人,也不知来了多久了。一个端庄秀丽的脸庞先映入了我的眼帘,李氏正用帕子紧紧地握着嘴,可忍耐不住的咳嗽声依然从指尖传了出来。

    见我看见了她,她勉强一笑就别转了眼,又忍不住的轻咳了一声,印象中一向精明厉害的眼,这会儿竟只有一丝疲累现了出来,我有些奇怪的又看了她了一眼,就调转了眼光看向一边身量儿略矮的那个女人。

    平顺的娥眉,挺直的鼻梁,抿的紧紧地嘴角儿,细长的丹凤眼中,这会儿看起来深得仿佛看不见瞳仁儿,面容看起来却十分的平和高贵…四福晋那拉氏。

    看着她唇边儿缓缓漾起的微笑,恢复了清明的眼,不知怎的,我心里突然一冷,方才那话她也听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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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拉氏缓缓地走了过来,看着那笑容越来越近,我猛地反应过来,正要福身下去,她已走到我身前,一把拉住了我,我下意识抬眼去看她。小十年没见,岁月已让她的眼角儿有了轻微的纹路,可皮肤看起来依然白皙柔润。“鱼宁妹妹吧”,她笑问,我点了点头,嘴唇儿动了动,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想行礼手臂又被她拉的死紧,只好干干的笑了笑。那拉氏对我的尴尬却仿佛视而不见,只是笑说,“我是你四嫂,今儿你四爷不在家,前儿就出城了,所以只有我带着几个妹妹过来了”。

    她上下仔细看了我两眼,好像在探寻我这些年的变化,又笑说,“对了,娘娘正等着见你呢,方才小太监一来说,我就自动请命来迎你了”,看着她的笑容,我心里突然有了几分无奈,这种明知是假,还要当真的话,究竟还要说多少….

    我忙低垂了眼,压下心底的不耐,只是微笑着说,“怎么敢劳动您过来迎,这岂不是乱了规矩,鱼宁愧受了”,那拉氏温和的笑了笑,“你知道的,你四爷和老十三一向处的最好,你在我眼里就和自己亲妹妹差不多,哪来的那么多规矩呀,妹妹多虑了”,说完她笑看着我,脸上仿佛只有初见妯娌时的温婉和善。

    我的心猛跳了两下,这话一如耳,我仿佛又看见了那次在马车里,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那个那拉氏,也是这样温和仿佛又有些无奈的表情,可结果…‘你知道,你四爷和十三爷一向最好’,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那这是她自己想说的话,还是冬暖阁里的那位让她先给我提个醒儿呢…

    不及我细想,那拉氏已是转手过来拉住了我的手掌,笑说,“那咱们快走吧,别让娘娘等急了”。我只觉得她的手指冰冷,握着极不舒服,下意识地想挣脱,忙又克制住了,任凭她拉着我往冬暖阁走去。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我知道年氏钮祜禄氏她们定然跟了上来,离东暖阁越近,我的心跳得越快。德妃…那个看起来宽和,却如母狮般守卫着自己领地的女人,她会如何对我呢…或者说,皇帝又会让她如何对我呢。

    不论心里多么不想见,与她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眼瞅着正门上的猩猩毡门帘被人掀了起来,有人从里面出了来,我一怔,那拉氏脚步也是一顿。再仔细看是个小太监,他一抬头看见我们过来,忙得快走了两步,到了我们跟前一个千儿打了下去,“奴才给福晋们请安”。

    “起来吧”,那拉氏和声说了一句,“你不在里面伺候,怎么又出来了,娘娘着急了”。那小太监一笑,“回福晋的话,是方才有人来回,四爷从城外赶回来了,这会同了十三爷正往这边儿来,娘娘让奴才去迎的”。

    对这小太监所说的话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握着我的手指一紧,“啊…”我忍不住轻呼了一声,下意识的转眼去看那拉氏,她略偏了脸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隐隐哆嗦着的紧抿嘴角儿……

    没等我再仔细的看她,那拉氏已经回过头来冲我微笑着说,“妹妹,咱们还是快进去吧,没的叫娘娘等的心急”,“嗯…您说的是”见她调转了目光过来,我忙的微微地下了头,轻声应了一句,至于背后年氏的轻哼声,我宁愿当作没有听到。

    “那你快去吧”,那拉氏吩咐了那小太监一句,就又拉了我往屋里走去,门里伺候着的小丫头们早就把门帘子掀了开来,见了我们进来都福身请安,那拉氏和声说了句“起来吧”,又很随意地对我笑说,“娘娘今儿一早就念叨你呢,看来心情好得很呢”。

    我勉强一笑,德妃心情很好的时候不算多,通常只意味着三件事儿,皇帝好,十四爷好或是四爷有了好事儿,但决不会包括了我…一进屋子一股熟悉的香气飘进了鼻端,多宝格子上的摆设,也仿佛没有改变,我不自禁的浏览着屋内十分熟悉的一桌一椅。

    “妹妹”,那拉氏轻呼了我一声儿,“啊”我下意识应了一声,见她向我努了努嘴,作了个眼色。我顺势抬头看去,暖阁子里一个贵妇正半歪在那里盯着我看,容长的脸面,略微隆起的鼻梁儿,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发髻,雨过天晴色的旗装。一双丹凤眼儿里透着柔光,只是眼角儿却多了几道浅浅的纹路,我不禁眼前一恍,感觉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初见的那一天….

    德妃…快十年不见,她的容貌仿佛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依然是个看起来温和瑞丽,却又隐含着那股让人不敢轻视的皇族威仪的女人,若是没有四爷和十四爷的关系,她对我也不算差了。见我直直的站在她跟前,德妃略微抬起了身子,目光缓缓的上下打量我一回,眼中隐隐也透着回忆,有几分怜惜,却也有着更多让我读不懂的情绪。

    见我怔怔的站在原地,即不行礼也不说话,那拉氏悄悄的拉了拉我的衣袖,“唔”我猛地警醒了过来,忙福下身去,恭敬的行了一个宫礼,朗声说“兆佳氏.鱼宁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快起来吧”,德妃温和得说了一句,“是,谢娘娘”,我缓缓的站直了身。

    没等我完全直起身子来,德妃轻声说了句,“孩子,来,到我这儿来”,我身形一顿,有些愣的抬头向她看去,德妃已坐直了身子,一脸温和的笑看着我,一旁的那拉氏轻推了我一下,笑说,“妹妹怎么愣着,娘娘叫你呢”。

    我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正笑着的那拉氏,以及她身后表情各异的李氏年氏和钮祜禄氏一眼,暗自在心里做了个深呼吸,就微笑着低头向阁子边走去。没走了几步就到了德妃跟前,心里正飞快的盘算着,要怎样开口,又应该是怎样的表情。可没等我盘算好,一只温暖的手就握了过来,不是很紧,却好像令人无法挣脱,我只觉得自己手臂上的肌肉不自觉地一硬,忙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

    “来”德妃却仿佛一无所觉朝我微笑着,一脸的慈祥和蔼,“过来坐我身边儿”,她拍了拍身旁的垫子,我张了张嘴刚要推辞,德妃的手稍稍用了用力,我不敢挣脱,也只好顺势坐下。

    “娘娘…”我只觉得嘴巴干得很,嗫嚅着说了一句却又不知道怎样接下文,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时候的德妃比康熙皇帝更让我害怕…正想着要如何开口以避免这样的尴尬,德妃突然伸了另一只手过来轻抚上了我的脸。

    我现在已经不是手臂僵硬而是全身僵硬了,只觉得她放在我脸上的手仿佛是一个又重又硬的碾子,缓缓的从我脸上碾过来碾过去。

    虽然大脑条件反射下所发出的命令是要对着她笑,微笑也好,傻笑也好,但我却不能确定自己的嘴角儿是否有努力去执行命令,一旁的德妃只是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庞,一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浑然不在意我甚是明显的僵硬。

    “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她突然开口,缓缓地说了这两句话,我心猛跳了两下,心知肚明德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些年德妃或许一直认为,我嫁给胤祥,多少跟她的那番警示有很大关系。

    只是她不明白,我是因为真心想嫁才嫁的,虽然自从来了这里,我谨小慎微尽力不露了半点儿言语我来自未来,也尽量以一个古人行为准则来生活,但心的自由我从不打算放弃,这会儿听着德妃仿佛有些感谢似的言语,心里不自禁的泛起一阵冷笑。

    我垂下了眼,掩住了眼底可能会映出的真实情感,只是恭敬的答道,“回娘娘的话,还好,也不算辛苦”,话听起来有些干巴巴的,“唔,那就好”,德妃点了点头,却不甚在意,她微微抿了抿嘴角儿,“准备婚事也是很麻烦的,规矩太多,偏又一样儿也不能少”,她笑着对一旁的捧着茶盘走上来的那拉氏笑说了一句,又慢慢地收回了手,我心里不自禁的一松,只觉得压力骤减。

    “娘娘说的是”,那拉氏笑答了一句。德妃伸手接过了那拉氏亲自捧过来的茶,一边儿用盖碗儿轻撇着茶叶末子,一边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那胤祥对你可好”?我觉得自己的眼皮急速的跳了两下,不及多想德妃问这句话的意思,脑海中已自动的映出胤祥那张爽朗的笑脸。

    我情不自禁的窝心一笑,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还没有回答德妃的问题,赶紧抬头向她看去,扯了个笑容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却看见德妃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起来,眼里也透着两分愉悦,与方才的笑容大不相同。

    “娘娘,看来十三弟疼媳妇儿疼的紧,您就放心吧,看妹妹那一脸的甜意,还用她答吗”,一旁的那拉氏笑谑了一句,下面的李氏也陪笑着说,“就是,看鱼宁妹妹的样子就知道了”,她顿了顿,又说了句,“妹妹真是个有福之人,你们说是吧”,她轻推了推站在她身旁的钮祜禄氏一下,钮祜禄氏不善言辞,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年氏虽也笑着,只装作没听见,嘴角儿却不以为然地拧了下,又拿着手帕子轻沾了沾唇边儿做掩饰。

    我应景的摆出了一付娇羞的笑脸,任凭她们打趣,心里却明白种种做戏的言词和表情根本瞒不过眼前那些女人的眼睛,就更不用说德妃了。只有方才我想起胤祥时的笑容,才是这屋里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真实表情吧,也正是因为这个表情,才让德妃和四福晋松了一口气。

    “妹妹,你也尝尝这参茶”,那拉氏微笑着也碰了一碗茶给我,我忙站起身来恭敬的接了过去,道了声生受,烟雾缭绕中,一抹人参特有的药味儿传了出来。

    我撇了撇沫子,刚端到嘴边想喝,年氏娇笑着说了句,“娘娘还真是疼新媳妇儿,这茶是皇上赏的,前儿拿了来,娘娘今儿才喝,就赏了鱼宁妹妹”,我一愣,眼角儿却不经意看到德妃拿着碗盖儿的手顿了顿,那拉氏却是一付有些恼怒却不得发作的样子,只是尴尬的抿嘴笑了笑,我脑海中不期然的想起方才瑞宽说的话,“不要…”

    手里这杯参茶转眼变成了烫手山芋,不论好与不好,我都不想喝却又不能不喝。我装模作样的吹沫子,撇渣子的拖时间,可再折腾下去茶就凉了,一旁的德妃并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的品着茶,那拉氏也转了头去和李氏她们说起了家常。

    我将脸埋入烟雾中,心里仔细想了想,不管怎样,也得作势喝一口,我慢慢的将茶放在了嘴边,咬了咬牙,正要喝,门口太监的尖利嗓音响了起来,我第一次觉得这种声音如此悦耳,“回娘娘,十三阿哥给您请安来了”…

    屋里突然一下子安静了起来,一抬头,就看着一旁的那拉氏对我笑说了一句,“这十三弟来得可还真快呢”,我笑了笑没说话,只是顺势把茶杯很自然的放在了一边,站起身来等着胤祥进来,忽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德妃将手里的茶杯递给了那拉氏,又缓缓地坐直了身子,她轻微的咳嗽了两声,“快让他进来吧”,小太监应了一声,没过一会儿,就听门外的脚步声响起,帘子一挑,胤祥一偏身儿进了来。

    心脏猛跳了两下,我只觉得脸上有些烧,手心儿汗渍渍的,还在不停的抖…胤祥进门来却没先看我,而是笑着快走两步,一撩前襟儿跪了下去,朗声说,“胤祥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说完磕了一个头,又笑说,“四哥在皇上呢,他一会儿子就过来给娘娘请安”。

    德妃一脸的笑容,忙伸手虚扶,“快起来,你这孩子,这儿又没外人,行这大礼做什么”,“荣琳,快让老十三起来”,德妃笑着对那拉氏说了一句。那拉氏忙笑着答应了,往胤祥跟前走了两步,看胤祥笑着还要给她打千儿行礼,赶紧伸手拦了一把,又笑说,“往常十三弟可没这么多规矩,今儿是怎么了”。

    胤祥朗然一笑,“这回多亏了娘娘还有四嫂帮我张罗,我给您们请安行大礼那是应当应份的”,“嗤”德妃轻笑了一声,“原来是为这,看来要不是帮你娶了媳妇儿来,咱们还等不来你这大礼了”,一屋子女人都笑了起来,胤祥也混不在意的嬉笑了两句。

    “好了,去和你媳妇儿坐吧,咱娘俩儿也好久没象这样说说闲话儿了,一天好早晚的你们都忙,倒不似那时候…”德妃话音一顿,又听她说,“去,叫人备桌席来,这眼瞅着快晌午了,你们就都在这儿用吧”,屋里众人忙着赔笑答应了。

    我低垂着眼站在德妃的身边,眼看着一双天青皂面的靴子出现在了眼前,我只觉得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地盯住了我们,如荆棘在背。稳了稳情绪,我轻轻福下身去,“给爷请安,爷吉安”,一只大手迅速的扶了过来,牢牢地握住了我的手腕,又热,又紧。

    我只觉得手腕上紧的都有些痛了,隐隐一丝颤抖沿着手腕一直蜿蜒到我心里,我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嘴角儿,原本以为是自己还在紧张,可过了会才发现竟是胤祥的手在抖,很轻,很轻,那感觉却万分的清晰,那丝颤抖仿佛一根细细的钓鱼线,用力的系在了我的心上…

    下意识的抬眼看了胤祥一眼,他脸色不是很好,虽然脸庞修饰得很洁净,但看着就有一股隐不住的疲惫感觉,而那双乌黑眸珠之中的千言万语只化为了两个字,心疼…被那样的眼光看着,只觉得眼底不禁一阵热流涌动,眼前顿时有些模糊,我忙得低头闭了眼,努力地想把这股泪意憋回去。

    耳边传来年氏一声娇笑,“娘娘您瞅瞅,这新婚燕尔的就是不一样,这才几个时辰没见,就这么分不开的”,那拉氏也笑说,“就是,十三弟,快和你媳妇儿坐下吧,娘娘还等着和你说话儿呢,再说以后日子还长,要看多久有不成的”,众人一阵笑声。

    胤祥一转头笑说,“古人不是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我们也有小半日不见了,这里外里就一年半了,见着了亲热些也不算过吧,嫂子”,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李氏,钮祜禄氏拿着帕子握着嘴,年氏听了想笑,可看了我一眼又不想笑,表情瞅着不禁有些怪异,“咳咳”德妃笑的咳嗽了起来,那拉氏边笑边在一旁给她轻捶着。

    “好了,好了,听你胡扯,你的脸皮厚,这儿还有你媳妇呢,还不快坐下说话”德妃微喘着笑说了一句,又轻轻拍了拍那拉氏的手,冲她朝自己身边点了点头。那拉氏抿嘴一笑,就拿捏着挨着德妃坐了下来,眼底下隐隐有两分得意,底下还站着的女人们眼中都迅速地滑过了些什么,可再仔细看,却还都是一脸的温婉恭谦的笑容。

    胤祥笑答了一声,就拉我坐在了右边的软塌上。我原不想和他坐的那么近,可胤祥的手却如同铜浇铁铸一般,偷偷用力往外扯了扯却没拽动,感受着屋里各人若有似无的窥视目光,我心一横,贴着他就坐了下来,摆出一付低眉顺目的羞涩状。

    “前儿听老十四说,吃过那药后,娘娘的咳嗽已经好些了,今儿看着仿佛还有些不自在似的”,胤祥恭声问了一句,“我感觉好多了,你也知道,这是老毛病了,一过冬就犯,过了春分就好了”,德妃说着又拿手帕子掩住嘴轻咳了一声,那拉氏刚想站起身,李氏已捧了一碗盖茶过来,递给了那拉氏。

    那拉氏接了过来,轻轻地撇了撇沫子,这才恭敬地递给德妃,德妃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又笑说,“我听老十四说了,那止咳散是你寻来的,药效还算不错了”,胤祥一笑道,“娘娘若是觉得好,回头再让人送来,配药的东西也不是什么贵的,性力好是正经”。

    “也不急,我这儿还有呢”,德妃随意的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儿,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熟悉她习惯的我,一看就知道她心里有话,正在合计着该怎么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情不自禁地去看了方才放在一旁的那碗参茶一眼,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头。

    “嗯哼,老十三…”德妃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一个太监掀了帘子进了来,“回主子,席面已经备齐了,都放在耳房了”。德妃停了停,又向众人一笑,“这时辰过得可真快,既然不早了,就不等老四了,咱们还是先用饭吧,对了,吴安,去把上个月山西府进上的汾酒拿一瓶来”,“喳,奴才知道了”小太监打了千儿,退出了屋子。

    看德妃站起身来,那拉氏忙伸手扶了德妃往外走,李氏她们也都跟在身后伺候着,德妃对胤祥笑说,“我虽喝不了,看着你喝也是高兴的,可惜老十四不在,没人陪你,你四哥也不怎么喝酒,醉了也不妨,回去放倒了头睡,横竖这几天皇上也免了你公务了,唔”。胤祥一笑,“既然娘娘今儿这么有兴致,那儿子可就放肆了”。

    德妃笑着扶着那拉氏的手往耳房走去,一干人等也都伺候着去了,我往前刚要迈步,就被一股大力扯了回来,一个又湿又热又重的吻压了过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人已被胤祥紧紧地搂在了怀里,一股股热气喷在我耳边,“小薇…”,胤祥极低的唤了我一声。

    我只觉得有些腿软,方才退去的泪水又退而复回,我忙吸了吸鼻子,只觉得心里头的千言万语,一时间却仿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别了半晌,只在他怀里闷声说了一句,“我没事儿,你放心吧”。

    胤祥稍微放松了些,低头打量我,眼中已有了喜悦,却与方才和德妃她们说笑时的笑意盈盈不同,眼睛也有些湿润过后的清亮,我不禁一笑,轻声说,“看来这回被你抢了先了”。

    胤祥微微一怔,眼里打着问号,我示意他低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说起来咱俩每次分开再见面,都得哭的,一般都是我来,只是这回我还开始,你好像倒先…”,“嗤”胤祥轻笑了一声,“我才没哭呢,那是…”,我嘻嘻一笑,“我明白,那只是沙子进了眼”。

    “哈哈”,胤祥大声笑了出来,吓了我一跳,忙伸手去捂他的嘴,胤祥笑着伸手在握了我的手,正要说话,方才那个小太监掀了帘子探了个头进来,看见我们正靠在一块儿,吓得忙缩回了头去。

    我把手抽了回来,瞥了胤祥一眼,低声说了句,“有话回家再说吧”,胤祥一笑,又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就往外走去,我跟在了他身后。出了门口,看见那小太监正目不斜视站在门外伺候着,仿佛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见我们出来,他忙恭敬的引着我们往耳房走去,一进门不免又被这些个女人嬉笑了一番,胤祥脸皮厚,这样的玩笑话自然不在乎,我却突然发现自己的也不薄,这脸红还是生生的憋出来的,心里不免有两分惶惑,怕自己以后会不会变成了个厚颜女人。

    胤祥挨着德妃坐,原本让我坐在她另一边,我连忙推辞,最后还是挨着胤祥坐了下来,德妃左侧的位子却空着,那拉氏只是坐在了空位的旁边,李氏她们顺次坐了,我知道那位子是留给四爷的。

    钮祜禄氏在有意无意的安排下正好挨着我坐,那边胤祥在给德妃敬酒,又说笑话,我也借机跟钮祜禄氏谈了两句,这才知道十四阿哥带着家人都出城了,说是去行猎。

    我心里想了想,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打猎,但是这会去搜寻我的工作,八爷九爷应该不会让他去做,可是那个佟希福…“鱼宁妹妹”,钮祜禄氏轻唤了我一声,“啊”,我偏了头看她。

    “你怎么不吃呀,是不是不合你胃口呀”,钮祜禄氏笑问了我一句,“没有,可能是早上吃得太饱了”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最近可能是奔波劳累,又或对蒙汗药有过敏反应,我的胃口一直不是太好,现在满桌的美酒佳肴,却提不起我半点儿兴趣来。

    “你看,娘娘今儿看起来还真高兴呢”,钮祜禄氏薄薄的抿了一口酒,又对我笑说,我应和地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看起来很高兴和确实很高兴,它们之间的距离恐怕有从北京故宫到沈阳故宫那么远吧…

    正想着,却听年氏笑说了一句,“这新人是不是得喝个交杯酒呀,这回的婚事奉皇上旨意从简,我们也都没能去凑个热闹”,她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七个人里倒有一大半都变了变脸色。

    那拉氏偷偷看了眼德妃古井无波的脸色,又看了眼胤祥,微微皱了眉头,正想开口,胤祥朗笑了一声,站起身来,“侧福晋说的是,怎么着我们也得跟娘娘和各位嫂子敬个酒”,他低头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忙得站起身来,捧起了自己跟前的那杯没动过的酒,胤祥举起酒杯,清声说,“那我们就先干为敬了”,说完与我碰了碰杯,他自己一仰头喝了下去。我拿到嘴边,汾酒那沉重的酒曲味道扑面而来,我忍不住一阵恶心。

    可箭在弦上,好在被里的酒倒的少,我咽了口干沫,一扬酒杯,就把那半杯酒生咽了下去,抹了抹嘴,我慢慢的坐下身去。耳边听着胤祥跟德妃她们又说笑了句什么,众人复又大笑了出来,我虽没听清,却也只是随着干笑,只觉的胃里烧烧的。

    钮祜禄氏可能看我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又喝了这半杯酒下去,怕我不舒服,忙得给我夹了一筷子糟鸭脯放到我碟子里,“妹妹,吃点儿吧,垫垫胃也好”,我勉强一笑,“谢谢姐姐了”。

    虽然不想吃,可胃里确实不舒服,我夹起了那块鸭子,刚要送入嘴里,一股子油腥味飘进了鼻端,我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忙得筷子放下,用手帕掩饰的擦擦嘴。只觉得一股股难受的感觉往胸口顶去,门口进来个小太监回了句什么,我都没听清。

    “宁儿,你怎么了”,胤祥低了头过来轻声问了一句,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起来,顾不得别人,我看着胤祥有些担忧的眼,正想安慰的笑笑,那股恶心的感觉猛地顶了上来。

    我忙得站起身子,向外跑去,“宁儿”,“妹妹”,身后一片呼喝声,我也顾不得许多,伸手正要去掀帘子,帘子已经被掀开了,一个人影儿一闪,我心里一怔,可人已一头撞了过去。

    被人这么一碰,那股子难受的感觉再也忍耐不住,我“哇”的一下干吐了起来,那人却一把扶住了我。我一天没吃东西,只是吐了些清水出来,全都溅在了那人的衣襟儿上,身后的惊呼声和桌椅碰撞的声音交杂了在一起…

    吐过之后觉得舒服些了,我用袖子擦着嘴,一边喃喃的道歉,“真是对不住了,我…”,正想抬头,却听见身后的年氏喊了一声,“哎哟,爷,您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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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部 第十章 新生

 


    年氏那声呼唤之后屋里一下子安静了起来,我觉得自己的脊椎仿佛被急冻了一下,动也不能动,隐约间似乎都能听到关节间那“嘎巴嘎巴”的声响。一时间连想吐的感觉都没有了,只有手指僵硬的攥紧了方才下意识抓住的那片衣袖,而四爷身上那淡淡的佛香味道却在不经意间缠绕了过来……过了一会儿,“宁儿”,胤祥在我身后低低的唤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却有些堵涩之意。

    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猛地惊醒过来,这才发觉屋里静得有些吓人,不用抬头我也猜得出众人现在脸上的表情和心里的盘算,脑子飞快的转了转,“哇”的一声,我又吐了起来,不过这回却是实实在在的“干呕”了,我的呕吐声仿佛是一个解咒的冲锋号,屋里原本僵直无声的人们又都活动了起来。

    就听见德妃一边吩咐人去给四爷取衣裳,又命人去宣太医,身后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先环了过来,我借机松了手,依入了胤祥怀中,不知谁递了块手帕子给我,我顺势接过来捂住了嘴。一转眼间,看见那双修长的手在空中停了停,就缓缓的收了回去,身旁一阵香风掠过,年氏和李氏已靠了过去,半蹲下身要去帮四爷收拾。

    四爷站起身来,挥退了一旁的李氏和年氏,略恭了恭身,“娘娘,恕儿子失仪,先换了衣裳再来给您请安”,四爷慢声说了一句,音调一如既往的低缓却吐字清晰。

    “快去吧,那西屋里暖和,穿得单薄些也不妨事儿,去那儿换吧”,德妃温和的说了一句,语调中透着关心。“是”四爷应了一句,一旁的那拉氏只吩咐了李氏年氏两句,自己却留在了这里,钮祜禄氏也没动,眼看着四爷脚步欲往西偏房走去,不知为什么又顿了顿,这才往外走,李氏她们忙得带着丫头跟了出去,我别转了眼。

    见我干呕不止,胤祥一边轻轻的拍着我的背部,嘴里一边喃喃念叨些“别这么用力,轻点儿...好了,好了,没事儿了…”等等这样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可听起来却很熨贴的话。

    真的呕吐固然是件难受的事情,可假装呕吐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就觉得不舒服,又这么折腾一下子,不一会儿我就觉得脸上热的厉害,嗓子也干烧了起来。“还愣着看什么,快去外头寻了翠云,让她去取我备用的衣裳来,她知道放在哪儿了”,那拉氏有些焦急的嗓音响了起来,一个小太监忙着答应了去了。

    再吐下去就真成了表演了,若不是有方才的真吐垫底,估计这些人尖子们,早就看了出来,反正现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已经分散开来,气氛已不若方才诡异,我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又做了两个深呼吸,就抬起头来想说话。

    一抬头正对上胤祥满是担忧的眼,英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见我看他,他却迅速放松了表情,安慰的冲我笑了笑,“这会子觉得怎么样”,说完又扯了袖子,来擦我额头上的汗。我咧了咧嘴,“好些了,许是早上吃的不合适了,你别担心”,话一出口,这才觉得嘴里一股呕吐过后的恶心味道。

    “妹妹,给,快漱漱吧”钮祜禄氏不知什么时候拿了盅子茶来,这会儿子得了空,忙的给我递了过来。我赶紧说了声多谢,没等我伸手,胤祥早接了过来,先试了试温度,这才送到我唇边。我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才凑了过去漱了几口,早有那机灵的丫头,捧了痰盂儿伺候在一边。

    我刚把手里的茶杯递出去,胤祥已不管不顾的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快走了两步,将我放在了紧里头的暖塌子上。德妃本坐在桌旁,见状也不禁一愣,原本我正不舒服,也没想那么多,可胤祥一起开身子,我的目光与德妃却对个正着,我脸一红,心里却一冷,德妃看了看我,又看了胤祥一眼,只微微笑了笑。

    “福晋,衣裳奴婢已经取来了“一个丫头的声音响了起来,钮祜禄氏忙走了上去,伸手接了过来,那拉氏转了身对正偏身坐在我旁边的胤祥笑说,“妹妹的衣裳也弄脏了些,一会儿子太医就过来了,看着也不好,再说穿着也别扭,不如先换了干净的才是”。那拉氏顿了顿,又对德妃陪笑说,“娘娘,横竖这饭在这儿是用不成了,不如您先回东暖房,让十三弟培着您先说说话儿,他一个男人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德妃微笑着点了点头,胤祥低头看了看我,我眨了眨眼示意无妨,他一笑,这才起身来对那拉氏略恭了恭身,“还是四嫂你想的周道,那就麻烦您了”,那拉氏抿嘴一笑,“十三弟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德妃站起身来,对我温声说了一句,“小心别再受风了,一会儿再来和我说话”,我忙低头恭声答应了。

    胤祥扶着德妃往外走去,临了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这才去了。那拉氏和钮祜禄氏带着丫头们上来帮我收拾,屋里的空气中还漂浮着呕吐过后的味道,虽说我只吐了些清水出来,可毕竟不太好闻,我喃喃的道歉了几句。

    钮祜禄氏扑哧一笑,“妹妹可别太客气了,怎么跟十三爷一个样子“,那拉氏一边我帮收拾一边笑说,“这才是夫妻呢,自然什么都一样的”,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我也干笑了两声。

    快弄完了的时候,德妃派个丫头过来传话,说是收拾好了就赶紧回东房,一来那里暖和,而来娘娘不放心,要亲自看太医诊脉,那拉氏忙站起身来答应了。过去的女人穿穿带带的实在麻烦,饶是弄得简单,也还折腾了一会儿。

    那拉氏原本还要找两个小太监抱了我过去,我忙的推却了,只说自己已经好多了,那拉氏也没再坚持,只是和钮祜禄氏一边一个扶了我出门。我原本想拒绝,可仔细想想,不管她们是真的关心我还是只是做给他看的,总比那两个压根不管我的要好些,因此也就“弱不禁风”的任她们扶了我出去。

    刚走到门口,已经有小太监来回,太医已经侯着了,四爷和十三爷正陪着德妃。他话音刚落,就听里面传来年氏的一阵笑声,我倒还好,那拉氏和钮祜禄氏却同时皱了眉头,又都状似不在意的瞅了我一眼,我只当作不知道。没走了两步,正要上台阶,听着里面的德妃说了句什么,听不大清,只听年氏玩笑着回了一句,“娘娘,您别太着急,肯定没什么大毛病,这女人吐了,除了肠胃不适就是有喜了,这才成婚,总不会鱼宁妹妹她…”…

    她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一个茶碗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我也不禁愣住了,她说什么,有喜…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猛一听这消息仿佛是在说别人,心里感觉一片苍白,我嫁给胤祥已经快十三年了,从无任何消息。虽然一开始我并不想要什么孩子,总觉得自己的出现如同一场梦,私心里不想有着太多的牵绊,而当后来真的想要的时候,却也没有什么结果,也不是不曾胡思乱想过,自己是否也如同项少龙般,于时空转换间出了什么问题

    “妹妹,咱们先进去吧,你刚才好些,别又吹了风”,身旁的那拉氏轻声说了一句,语气里却有了几分心不在焉。我扭头看了她一眼,她略冲我笑了笑,就率先抬脚往屋里走去,只是眼中有着掩不住的思疑揣测,脸上表情虽还镇定,可却连扶着我走都忘了,门口守着的小太监忙得掀起了门帘儿。

    倒是一旁的钮祜禄氏默默无声的站立了一会儿之后,继续扶着我往上走,我心里一时间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下意识的转头想对她笑笑,以示感谢,却看见她正低着头,眼光却仿佛放在了我的腹部。

    一进门,就觉得屋里的空气仿佛是一锅放了太多调料的高汤,又热又粘,五味杂陈,方才进了门去的那拉氏正陪笑着跟德妃说,我已经好些了云云。钮祜禄氏放开了手,只默默的行了个礼,就自走到李氏年氏身旁,侍立站好。

    我还来不及去看众人的表情,德妃已暖声问道,“怎么样,你这会儿子可觉得好了些”,我忙福下身去,“回娘娘的话,已然好多了,方才真是失礼了,扰了娘娘的席”。

    德妃轻咳了一声,“你这孩子,快起来,人都不舒服了,还在乎这些,来,过来给我瞧瞧”。“是”我应了一声,正要站起身往前走,一阵虚弱梦的袭上了膝头,身体不禁一晃,一个人影儿罩了过来,胤祥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宁儿,小心些”,胤祥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努力克制着什么,手热的如同着了火,我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眼眶一阵酸热。若说方才听年氏那样信口一说,我还只是有些惊异不定,那现在我宁愿被人说婚前不检点,也希望她所说的是真的

    没走两步就到了德妃坐着的暖炕前,胤祥小心翼翼的让我坐好,又有些手脚无措的想帮我整理,可手伸了伸终还是克制着缩了回去,他转身往一旁的太师椅的走去,我顺势看了一眼,一双天青色的麂皮靴子瞬时映了眼帘,胤祥的脚停在了那双靴子旁边,他一撩衣襟儿坐下了。

    我不露痕迹的转回了眼,稍稍吸了吸鼻子,这才抬头看向德妃,心里不禁一激灵,可又强自镇定地与德妃对视。她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缓缓垂下目光瞟了一眼我的腹部,又抬眼看向我的脸。虽然是在看我,可她眼中却有些迷离,仿佛一时间陷入了对过去什么事情的回忆中去了。

    对于德妃,一直有一份隐隐的畏惧存在于我心底,我对这个看似温和的女人,向来是能躲就躲。可方才胤祥的表情却给了很大的勇气,我的手情不自禁的放在了肚子上,背脊却挺的越发的直了。

    屋里众人也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种种揣测的目光,像X光机一样,在我周身扫描着。估计年氏方才那番自以为是的笑话,也都把她们惊到了,在这些女人眼中,我大概就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虽然我自己对于能不能的问题,也一直怀疑着,但我并不在乎。

    可方才那拉氏,钮祜禄氏还有德妃的眼光表情才让我切身体会了,胤祥这些年所受的压力和闲话…心里不禁泛起一种类似于委屈的情绪,让我的眼眶越发的热了起来。

    德妃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也渐渐恢复了清明,正与我的目光一对,她明显的微微一愣。我虽不知道自己目光里到底包含了些什么,但是为胤祥心疼的感觉超越了一切,我直直的看着德妃,脸上虽恭敬,眼光却毫不退让。

    屋里越发的安静了起来,就这么过了会儿,德妃突然微微一笑,表情有些无奈又仿佛有些怜惜,只是看起来朦朦胧胧的并不真实,恍若罩了一层薄雾。我不自禁地怔了怔,眼看着她慢慢伸出手来拽过了我的手,手指有些冰凉,不紧却令人不敢挣脱的握了起来。

    她用另一只手在我手背轻拍了两下,突然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你这孩子,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低低的吸了一口气,不禁有些惊讶,除了康熙皇帝与我那次密谈之外,德妃是第一个表现出在跟“茗薇”说话的人,底下也隐约传来了一丝抽气声,我偏了眼去看,却看见了那拉氏那因为某些事情吃惊而张大的眼,她正有些呆愣的看着德妃。

    我忍不住眯了眼,可没再等我细看,她表情一滞已迅速的低下头去,只是拿手帕子掩饰的沾了沾唇边儿。我不经意却快速的调转了眼,正好看到德妃从那拉氏身上收回的眼光,眼底的压力一如她同我“谈心”的那次,我忍不住手心一凉,冒了些虚汗出来。

    德妃表情如常,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手还是牢牢的握着我的,她正要开口,门口帘子一掀,一个中年太监走了进来,一个千儿打下去,“奴才何义给德主子请安,太医已经侯着了,您看…”,德妃点了点头,“起来吧,今儿是那位太医当值呀”,那太监一躬身,“回主子话,是太医院医正林德清”。

    “唔”,德妃挥了挥手,“你去让他来吧”,又回头对我笑说,“宁儿,先让丫头们扶了你去里屋”,她顿了顿,又说,“不管怎样,看看总是好的,嗯”,我一低头,低声应了句,“是”,心里却想着,不管怎样吗...

    一旁的丫头们早已走了过来,伸手扶了我往里屋走去,胤祥身子一动就想站起身来,我对他笑了笑,示意无妨,胤祥一顿,想了想,就对我暖暖一笑,又坐了回去。可身后那道炙热的视线直到门帘放下,仿佛还紧紧地贴附在我身上,至于另一道…我微用力的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再去想,一旁的丫头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却也不敢多问,只是伺候着我躺好,又放下了帘子。

    就听着屋外的德妃跟那拉氏她们说,让她们去另一旁的耳室先回避一下,虽然这是规矩,可经过方才那一阵,我隐隐觉得德妃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一个跟我来之前完全不同的决定,方才那拉氏的表情也说明了一些…只是不知道这决定对于我而言,是好是坏罢了。

    听着屋外唏唏嗦嗦的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响过,想必那拉氏她们已经都退下了,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德妃显而易见的不想让她们知道看诊的结果。“臣,林德清给德主子,四爷,十三爷请安”,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有些耳生,过了这么些年,想必太医院的医正也换过好几茬儿了。

    “林太医,快请起,这也有些日子不见了,上次你开的方子我都照服了,可感觉好多了”,德妃温和的说了一句,那林太医忙的自谦了两句,德妃笑说,“既然这样,你就先去诊脉吧,有什么结果,立刻来告诉我”,说完就使唤人带他进来给我诊脉。

    丫头们把我的手从帘帐里拿了出来,又用帕子盖了,这才有几只手指轻轻的按在了我的脉络上。我心里也不免有了几分紧张,只听林太医在帐外恭敬的笑说,“夫人不要紧张,放松才好,不然脉象乱了,臣下不好诊治”。

    我忙的深呼吸了两下,稳定了一下,就轻声说,“那麻烦您了”,林太医忙道不敢,又细细的切起脉来。我仰望着帐顶,心里不停的默念着九久乘法表,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这么诊了一会,林太医又要求换只手,一番折腾之后,太医大人又细细的号了一遍脉,就在我不知道背了几遍九九八十一的时候,他突然收了手。我心猛跳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问出来,只是任凭丫头们把我的袖口挽好,又放回了帐里。

    耳听着林太医的脚步声往正屋走去,我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只听他刚说了一句,“回娘娘的话…”,“林太医”,德妃轻喝了一声,那屋里立刻没了声音,我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再用力竖的话,恐怕就会掉下来了,可还是什么也听不见。

    “呼”我长出了一口气,算了,不想了,爱谁谁吧…摊开了手臂四仰八叉得躺在了床上,心里拼命的让自己想些别的事情,可滑过脑海的还是…的

    “唰”的一声,帘帐突然被扯了开来,日头一下子照了进来,我眼前一刺,忍不住用手遮住了眼,“怎么回事儿…”,话还没说完,人已被一股大力拉住了一个怀抱中,我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想挣扎,可那熟悉的体味立刻就飘入了鼻中。

    我手一顿,顾不得被晃得金星乱冒的眼,忙抱住了胤祥,只感觉到他的头深深的埋入了我的颈窝,“胤祥,怎么了,你”…我话没说完就顿住了,因为一股热流正顺着我的脖颈淌了下来……

    我顿了顿,下意识的伸出手,去轻轻的拍着胤祥的背部,他却只是密密的拢着我,头埋在我肩膀也不说话,我心里隐隐的猜到了是为什么,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有一种好像突然中了大奖,却被告知在这段时间,中了奖要拿百分之九十去交税的感觉,时机好像不太对。

    屋里的气氛却很安逸,只有一个自鸣钟发出‘咔哒咔哒’的摇摆声,窗外的阳光薄薄的洒了进来,外屋也是一声不闻。我也不想说什么,只觉得上次这样拍抚着胤祥的时候,好像还是十几年前,他跟人干架的那个夜晚,那晚我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就是全部吧,心里一阵温暖。

    感觉着胤祥好像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却还是不抬头,我不禁猜测着他是不是因为方才太过激动而不好意思抬头看我,可不管他好不好意思,我的肩膀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

    我翻了翻眼皮,就笑说“你最好是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也不枉费我温柔的拍了你这么久”。胤祥“哧”的一笑,一股热气直直的喷进了我脖领子,我情不自禁的扭了扭脖子,他顺势抬起了头,手略微放松却依然环着我,又笑问了一句,“要不是好事儿,你又怎样呢”。

    我装作不在意的看了他一眼,还好,虽然眼圈有些微红,但眼里的神采却是我从没见过的,有着满足,有着喜悦,还有着更多的骄傲。我心里不禁叹息了一声,我们那次大婚的晚上,胤祥也是一付心满意足的样子,却没有这样骄傲的感觉,也许一个再出色的男人终还是需要儿女来证明的他的“骄傲”吧,至少在现在这个朝代…

    虽然心里各种念头儿翻搅着,我嘴里却只是笑着说,“要是不好,那就捶,虽然拍了半天已经有些累了,但这点子力气还是有的”,胤祥咧嘴一笑,没说话,只是又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起我来。

    被他看得有些毛,我咽了口干沫,刚要张口,胤祥突然伸长了手臂,一只大手就那么轻轻的覆在了我的腹部,感觉好像暖暖的,我下意识的去看他的手,他凑在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两个月了”,我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了心头,烫的仿佛心都疼了,眼泪却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虽然方才已经猜到了,可现在亲耳再听到,感觉是那么的不同,我不想哭,却仿佛身体了所有的水分都变成了眼泪,就这样不停的流淌着。胤祥拿手帕子擦了又擦,见还是止不住,干脆将手帕扔到一边儿,反过手来轻拍着我,嘴里又习惯性的开始嘟哝着一些言不及义的安慰之语。

    泪眼朦胧中,看着胤祥温柔的脸,温暖的眼,还有那轻柔的拍抚,我突然明白了过来,自己这么多的眼泪,是在替他流着,这么多年,胤祥心里一定有太多哭不出来,又不能哭的眼泪了吧…

    当我在胤祥的肩头开始打嗝的时候,他的外衣已经被我的眼泪浸透了,有多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哭过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能够放纵的表达自己的情感,也变成了一种奢侈。

    一块手帕递了过来,看着胤祥的笑脸,我有些不要意思的冲他笑了笑,伸手接过来抹了抹脸,又擤了擤鼻涕,胤祥低笑着说了一句,“要不要洗把脸”,我忙摇了摇头,“不要,没的叫人笑话”,他轻笑了两声,也没再坚持。

    哭过之后,心里也清爽了起来,眼下能想到的问题立刻冒了出来,我忍不住转头往外屋看了一眼。没等我说话,胤祥已在我耳边轻声说,“你放心,娘娘既肯在她屋里找太医来诊脉,心里自然有数儿,更何况,原本叫的不是这个太医”。

    我一怔,转过眼来看向胤祥,他翘了翘嘴角儿,眼里闪过了些什么,又低声说,“方才娘娘见你吐得这样厉害,就打发了人,专门请的这个太医来,这姓林的做了医正,可是四哥保举的”。

    “唔...”,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脸上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一时间也想不清这之间的利害关系,或者说不想去深想…“嗯哼”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咳嗽,我立刻就听出是德妃的声音,虽然她一直都有痰症,但这声听起来实在是刻意无比。

    胤祥也站起身来,对我做了个安抚的眼神,我点了点头,他转身往屋外走去,听着屋外传来了低声交谈的声音,我也没有刻意去听,心里头已压了太多的事儿,不想再去猜东想西的,眼神却情不自禁的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孩子吗…

    门口帘子一动,一个人低头走了进来,我没抬头,只是缓缓的做了个深呼吸,心知肚明德妃一定会跟我说些什么吧。一抹冷笑情不自禁的浮上了嘴角儿,又忍不住摸了摸肚子,定了定神,才以一种可以称之为毅然的表情抬起头来向她看去…一双乌眸却正正的撞进了我的视线,“啊”,我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四爷踱了两步,负手站立在了窗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从头到脚扫视了我一扁,眼光又落回了我的脸上,冷静的眼,平淡的脸,被遮挡住的日光,在他脸上折射下了不明的阴影…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的思绪仿佛并不在眼前,而是飘摇在一个我已无法触及到的地方。

    屋里安静的好像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我低垂下眼睫,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再去与他对视,四爷的存在对于我而言,就像一道膝上的伤口,不论表面的皮肤看起来恢复得有多平滑,可一遇到阴天下雨或疲劳的时候,内在的伤处总是会隐隐作痛,而且会这样伴随一生。

    午后的阳光渐渐的西移,离床塌不远处,四爷的身影被拉得有些歪斜,我下意识地盯着那道影子,看着它被拉得越来越长,也仿佛离我越来越远…“太医嘱咐过了,你要多休息”,四爷那冷静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微微偏了脸,不想去看他,只觉得自己的嘴唇儿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身子太虚,心血太亏,太医已开了方子出来,切记按时服用…”,听着四爷干巴巴的转述,我心里突然泛起一种奇怪的预感,仿佛这是一种告别,以后很难再有相见的感觉了。

    按理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儿,这些泛泛的医嘱,不论谁来告诉我也用不着四爷他亲自…思绪翻转间,也不知道他说了多久,我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立在窗边的四爷,这才发现他已停了口。光影摇曳间,四爷的表情有些模糊,我下意识的眯了眯眼想看清楚。

    四爷突然往前跨了一步,他身后的原被挡住的日光一下子刺了过来,我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眼睛猛地受了刺激,只觉得一些光点不停的在眼前飞舞,不禁伸出手去揉了揉。

    我努力的想睁大眼睛看清楚,可满眼的光影却让四爷的表情在我眼中依然模糊,恍惚中只看到了一双仿佛如海浪拍岸般,翻腾着万千情绪的眸子。隐约间一只修长的手抬了起来,微张的手指隔着空气顺着我脸部的轮廓,缓缓地滑了下去,一瞬间,我仿佛感觉那冰凉的手指,就在我颊边掠过…

    我用力地眨了眨眼,再睁开,眼前的图像仿佛被拍打过的电视机,嘈杂的雪花一下子变得万分清晰,四爷看向门外的眼,以及那淡淡的表情,都清楚地定格在我眼中,而方才那样的火热情绪好像从没出现过似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耳边却传来一句再淡漠不过的吩咐,“不管怎样,你好自为之吧”。我一怔,还来不及说什么,四爷已转身向屋外走去,眼看他伸手要去掀门帘,却半截停住了,“我定会…”,四爷突然极低的喃语了一句什么,一个念头突然电光火石般的劈进我心里,尽管脑子里还有些混乱,我猛地打断了他的话,嘴里恭敬却也淡漠的说了一声,“谢四爷关心,鱼宁恭送四爷”,声音清晰稳定。四爷背脊硬了硬,微微的侧了头,却终没有回过头来来再看我一眼,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只是一掀帘子迈步走了出去。门帘儿飘落的瞬间,德妃端坐在外屋暖塌上那有些单薄的身影儿现了出来,她脸色苍白地仿佛有些透明,怔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四爷出来,她作势要站起身来,四爷向她走了过去。屋外传来了一声儿关门的声音,显然德妃和四爷离开了这间屋子,也许他们之间的交谈不想再让我听到吧。愣愣的看了会儿不再飘动的帘子,我缓缓地调回了眼光,一时间只觉得方才四爷那仿佛火热的眼光和冰冷的话语,不停在我胃中翻搅,刚想靠回软垫,突然觉得自己的背脊有些酸痛,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挺着背脊,伸手先去后背揉了揉,这才再靠了回去。

    我闭上了眼睛,方才的一幕幕的走马灯般从脑海中滑过,德妃,那拉氏,胤祥,还有四爷……看起来德妃原本对我是有什么打算的,那拉氏也知道,而胤祥和四爷显然也猜到了什么,不然就不会有瑞宽那句我没有听明白的警告,可我突如其来的“喜讯”,显而易见的打破了某种平衡,而德妃也改变了主意。我情不自禁的用手摸了摸肚子,在外头飘泊的那几年,因为我身体虚弱,经期不准,福婶儿曾请了两个大夫来给我看诊,虽然是乡野大夫,但他们的答案基本趋于一致,那就是我的体质极寒,天生的气血不足,总之一句话,不太容易受孕。

    这些话的前半部分,以前来给我看诊的太医们都曾说过,可那最后一句,却从没传进我耳朵,我忍不住咧了咧嘴,胤祥的笑脸在我脑中一闪而过…而四爷又和德妃做了什么样的承诺或者是交易呢,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想着四爷方才那奇怪的表现,我之前那种感觉越发的强烈起来,以后我可能再也看不见他了,方才他进来说那些没什么意义的话,仿佛就是一个告别,一个在德妃监督下的告别。

    眼底不禁一阵酸涩,很热,却没有半滴泪水流出来,只是觉得眼角儿涨涨的…我忍不住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虽然今天我和四爷进行了彼此相识以来,语气最冷漠距离最遥远的一次谈话,但是却感觉彼此的了解从没有这样深…所以我能理解他莫名的出现与冷漠的理由,他也一定明白我那时之所以会打断他的原因……我用力的呼了口气出来,真想把心中所有压在心头的沉重,一股脑的倾泻出去。眼睛有些酸痛,我伸手捏了捏鼻梁,突然觉得身下有些硌,到垫子下摸了摸,这才发现是一面小小的铜镜,不晓得什么时候被落在了这里。

    顺手抽了出来,枝叶繁复的花纹覆盖了整个镜子,做工甚是精良,我下意识的照了照,不知怎的,脑中突然想起红楼梦中的那个***宝鉴,不知道会不会照个骷髅头出来,“嗤”,我轻哼了一声,好笑的摇了摇头。一张虽有些模糊却很淡漠的脸孔映了出来,我不禁一愣,忽然发现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像一个人,也是那样淡淡的眼,平白的表情,是那么熟悉…我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慢慢的把镜子放了下来,只觉得心里堵得要命,原来那人不是天生的一付淡漠表情,他不哭不笑是因为他不能哭,也不能笑,就一如我现在…我用手背覆住了眼,脑子里仿佛被压了块腌菜石头,冰冷沉重却什么也不能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觉得不对,拿开手张眼看去,胤祥正默默地斜靠在门边看着我。

    静静对视了一会儿,胤祥突然咧开嘴冲我做了个鬼脸儿,我情不自禁笑了出来,刚要说话,却看见胤祥的眼神转到了我手中,我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握着的铜镜中,却闪烁着一双来不及收回的笑眼,忍不住用力握紧了镜子...

    “呼”,我轻吁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镜子,抬起头对一直盯着我的胤祥笑说,“我想回家,现在可以了吗”?胤祥微微一笑,迈步走了进来,我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件貂皮外氅。

    他弯下腰帮我将外氅裹紧,一把将我抱了起来,这才对我笑说,“放心吧,娘娘说,让你回家好好休养,一切有她”,他对我眨了眨眼,又低声说,“别担心”,我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这些日子的经历让我疲惫不已,我现在只想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那个唯一让我感觉温暖的…

    胤祥抱了我刚要走,突然又停下了,我不禁有些奇怪,睁眼看向他,胤祥却往床上看了一眼,转眼笑问我,“那镜子,你不要了”,我一顿,眼光不禁转到了那面镜子上,那淡漠的表情一滑而过…

    我摇了摇头,“不要了”,我顿了顿,清晰又坚定地说了一句,“本来就不是我的,不能要”,胤祥一愣,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只笑了笑,“这屋里,除了你,没什么是我的”。

    胤祥闻言一怔,“哈哈...”接着就放声大笑,我的耳朵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那无比熟悉的震动…胤祥低下头来,眼中闪烁着愉悦的光彩,他低声说了一句,“咱们回家”,我点了点头,“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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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玩了天下贰,我就再也不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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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部 第十一章 明黄

 

 

    新生

    第十一章“蔷儿,笑笑给额娘看”,我轻轻挥舞着小巧的拨浪鼓,左右摇摆的鼓锤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引得炕上的小婴儿伸长了手臂,努力地想要触到那晃动着的物体。她小嘴儿微张,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只露出了光秃秃的柔软牙床,一双再熟悉无比的清亮黑眸,正盛满了纯然的喜悦。

    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摸着婴儿特有的柔嫩的肌肤,却被她一把握住了食指,“呵呵”,我轻笑了出来,扯动着手指跟她进行一场拉锯战,婴儿虽小,力气却蛮大的,把我的手指攥得死死的。

    “蔷儿,你个子不大,力气倒是很大,跟你阿玛一样啊…”,“那是当然,不看是谁的女儿”,一声朗笑在我背后响起,我回过头去,不知道胤祥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秦顺儿正帮他解外氅系扣儿。

    胤祥等得有些不耐烦,伸手扯了一把领口,一个珐琅的绊子儿从领口崩了出来,落在水磨地上蹦了几蹦,发出几声脆响儿。蔷儿停止了与我的拔河,转过头来想往地上看,胤祥已大踏步地走上来,从我身前压过去,低了头亲向女儿的的脸庞,“我的心肝蔷儿,给阿玛亲亲”,一股室外特有的冰凉又清新的气息,从我鼻端飘过。

    蔷儿松开了我的手指,改为伸手去抓摸她老爸的脸皮,婴儿的指甲甚是尖利,胤祥却浑不在意,还不停地往她的手指上吹热气,忽然又用嘴唇含住她的手指,做出要吞下去的样子,蔷儿却兴奋得尖笑了出来。我笑着摇了摇头,“主子,给”,小桃儿笑着走了上来,与我对视了一眼,眼中也充满了好笑,她把一个官窑手炉递了给我,热腾腾的。我微笑的点了点头,转手把手炉塞进那个眼里只有他宝贝女儿的父亲手里,胤祥张开手握住了,一边暖手,一边不停的逗弄着孩子。

    我往后坐了坐,靠在了大抱枕上,顺手捡起了早上还没有做完的小棉袄,有一针没一针的缝制起袖口来,学会缝制衣物,是我流浪那几年来最大的成就。屋里的碳炉不时地噼啪作响,窗台上水仙正开得万分娇艳,幽香淡淡地染过了这屋里每一个角落。

    看着胤祥满怀愉悦的与女儿逗弄着的样子,我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从蔷儿来到这世上,她所享受的爱,大概是这皇室里所有女孩子都得不到的,因为她有一个不计较性别而全心全意爱她的父亲。

    虽然能怀上这个孩子近乎奇迹,但是我怀孕的过程却异常顺利,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甚是轻松自在的就走完了这个对女人来说相对艰难的过程。而胤祥紧绷的神经,却是直到看见我和孩子并排躺着的笑脸时才放松了下来,我犹记得那时他宽大的手臂覆盖着我和蔷儿,是那样的轻,又是那样的严密…“在想什么,笑成这样儿,嗯”胤祥不晓得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一手拢住了我,另一只手却握着我拿针的手腕儿,显是见我心不在焉的样子怕吓到我,不小心再刺到了我自己的手指。孩子却安静得躺在他身后,显是方才折腾了一阵有些倦了,胤祥已帮她严实的盖好了小被子。

    一阵窝心的温暖溢满了我的胸膛,忍不住扬起头,凑了过去轻轻亲了亲他的脸庞,又笑说,“没什么,胡思乱想罢了”。胤祥笑眯了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做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边笑说“胡思乱想的好”。“哧”我垂眼轻笑了一声,嘴角儿不能控制的又翘了起来,眼前一暗,胤祥低了头用额头抵住了我的。我禁不住抬起眼看向他,那双总是熠熠生辉的眸子,此时却幽然的一如仲夏的夜晚,一时间我仿佛感受到那轻柔又温暖的夜风从我心头吹过…

    “嗯哼”,一声明显拿捏了分寸的轻咳响起,我伸手挡住了胤祥离我不过三寸的唇,一阵不满从他眼里滑过,我笑瞪了他一眼。探头从他肩膀上看去,小桃儿正站在门边,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但却不是因为她看到什么,而是因为她又打断了什么。

    我心头一阵无力,估计这府里奴才们都已经对我和胤祥之间,时不时地“激情澎湃”见惯不怪了,学会适度适时的咳嗽已经不再是秦顺儿的专利了。“福晋,小格格该喂奶了,奶娘候着呢,奴婢过来抱格格”,小桃儿恭声说,“嗯”我点了点头,“去吧,她有些困,要是实在睁不开眼,待会儿再吃也不妨”,小桃儿一笑,“是,奴婢知道了”,她走了过来万分小心地把孩子抱起,又对我们福了福身,这才转身往侧屋走去。

    “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轻轻挣脱开胤祥的怀抱,走去一旁的案几上,帮他倒了杯茶。胤祥一转身靠在了方才我靠着的抱枕上,一手接过了热茶轻吁着,一手抚着剃得趣青的头皮。

    “过两天就该是皇上六十五岁寿筵了,这回要大操大办,八哥他们也都摩拳擦掌的想要在老爷子面前露露脸儿,把这筵席办得漂漂亮亮的”,胤祥边说边喝茶,可不知是因为水烫还是别的什么,他皱了眉头。“喔”我虚应了一声,伸手够过来方才放在炕边的小棉袄继续缝着,“哼”胤祥冷笑了一声,“不过看来没那么容易就是了”,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将杯里的剩茶一饮而尽,又用手指把玩着那个茶杯,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垂下了眼睫没说话,屋里顿时安静了起来。

    看着绣线缓缓地从布面上拉出,脑海中的历史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康熙六十五岁生日吗,现在是康熙五十七年,还有不到四年,这位清朝最伟大的皇帝也将敌不过人类的自然规律,驾鹤西去。

    去年,西疆的准葛尔部大举兴兵进攻青海,烧杀抢掠,杀死蒙汗,囚禁了大喇嘛,得到消息的康熙皇帝雷霆震怒,立刻派遣大军,入青海平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次平乱将以失败告终,全军覆没,这才会有了那位大将军王---胤禵…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若是不曾握住军权,十四阿哥是否还会对皇位旁落而那么愤怒不平呢…

    “小薇,小…”胤祥轻声唤着我,“啊”我抬头,“怎么了”,胤祥一笑,“你呀,我说什么你都没听到是不是”,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显然对我不时地就会神游太虚的习惯无可奈何,我脸一热,“你说了什么,很长吗,再说一遍会很累”?

    “哧”胤祥喷笑出来,好笑的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嗯哼”,他清了清嗓子,虽然笑着,却带了几分正经的说,“这回的寿筵,皇上让你出席,也顺便带咱家蔷儿去给老爷子瞧瞧”,他顿了顿,又说,“眼瞅着蔷儿的百日就要到了,前儿听四哥说,娘娘还打算给她好好过一个呢”。

    “唔”,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对于蔷儿出生,对外宣布是因为我身子不好早产了,孩子身体虚弱,德妃还特地命人去潭柘寺烧香还愿,说是感谢神佛保佑,让我们母女平安,更借着这个理由,免了别人上门探望道贺什么的。记得那时听胤祥回来跟我这么学,我们同时去看那白白胖胖,能吃又能睡的女儿,忍不住一起大笑了出来,这头好壮壮的孩子,哪有半点早产体虚的样子。

    那康熙皇帝为什么想见这孩子了呢,德妃肯来操办蔷儿的百日,自然也是得了皇上允许的。整整一年,我一步都不曾离开过十三贝勒府,德妃倒是不停的让人送来各种赏赐,那拉氏她们也不曾再露面,只是每月都让人来瞧我,各种礼物也是不断,而那个人就是钮祜禄氏。

    至于茗蕙我只偶尔听胤祥说过,她得了个男孩儿,十四阿哥虽也高兴,但他并不缺儿子,仿佛也没有大肆操办,只是请至亲好友吃了一顿,胤祥和四爷自然也在其列。

    “孩子还好,就是这当娘的脸色差了点儿”,我记得当时胤祥赴宴回来这么说了一句,经过那次之后,胤祥心里对茗蕙起了反感,他也不想多说,我自然也不会追问。经过那次接触,就知道她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却坚韧无比的女人,自然有能力守卫住自己的领土,用不着别人为她操心。

    “别想太多了,皇上自然有他的用意,若是皇阿玛真想怎样,你早就…”胤祥低声说了一句,他脸色也有些不好,显然是联想到,他的皇阿玛要是把我怎样怎样,那我就…

    我正要开口劝慰,胤祥已回转过脸色来,“行,不说这些了,回头你好想想,咱们用什么进上,不一定要奇珍异宝,那皇上见得多了,倒是想些别致的为好”,我一笑,“好,那容我这两天想想,再与你商量”。胤祥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正要说话,对面屋里突然“哇”的一声,哭声响起,我与胤祥相视一笑,没再多说,一起起身往侧屋走去。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我喃喃的念着,看着眼前火树银花的夜景,脑海中不期然想起在红楼中看到那句话。还在冬末,但眼前却是万紫千红开遍,大概只有皇族贵戚才有这样的财力去拥有这些夏日都不常见的美景吧,可是这又能持续多久呢…

    “妹妹,又在念叨些什么”,一旁的钮祜禄氏笑问了一句,她怀里正牢牢地抱着蔷儿,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去逗孩子。我一笑,突然觉得自己的手一紧,低头看去,一双乌亮的眸子正盯着我看,小小的手却稳稳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对他微微一笑,他这才转过脸去接着看钮祜禄氏逗孩子,四阿哥—弘历,未来的乾隆皇帝。不论他以后是否会变成那个好大喜功,骄奢好色的乾隆,眼前的他却是一个知书达理,聪敏体贴的孩子。最特别的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却有一双那么冷静的眼,不知道这是不是康熙皇帝欣赏他的理由之一。今天是阴历三月十八,康熙皇帝的六十五岁寿辰,我正和钮祜禄氏同乘一辆车向紫禁城进发。钮祜禄氏知我不喜热闹,自身的存在又比较特殊,所以特特的跑了来,拣了个人少的时辰与我一起进宫。人若是没有朋友,活着一定很痛苦,亲情,爱情,友情,对一个完整的人来说,应该是缺一不可的吧。钮祜禄氏对我那不善表达却坚持不断地交往,我心里一直感激,也曾想过,也许就是这样的特质,才让她有那样的善终,一个活到八十几岁享遍人间荣华富贵的太后娘娘。

    “今儿的寿筵好像放在了清音阁那边,听说是皇上亲自在神佛面前捻的戏,咱们也跟着乐乐,沾点儿皇上的福瑞”,钮祜禄氏笑着对我说,“是”,我应了一句,又问,“那咱们是不是得先去娘娘那儿”,钮祜禄氏点了点头,“是啊,先去给娘娘看看,看主子怎么说,横竖今儿是皇上想见他的小孙女儿”,说着她又低头哄着蔷儿,“看我们的蔷儿,长得多俊,大了肯定是个美人儿,弘历,你说是不是”,小男孩儿认真地上下看了一遍,庄重的点了点头,我和钮祜禄氏同时一笑。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直奔长春宫而去,眼瞅着进了夹道,却突然停了下来,我和钮祜禄氏对视了一眼,就听外面一个太监声音响起,“两位福晋,德主子特命奴才在这儿等着,娘娘已和四福晋,十四福晋和各位侧福晋去清音阁了,二位福晋也请跟奴才来吧”。

    “知道了,那走吧”,钮祜禄氏应了一声,“喳”,“来,这边走”,那太监应了一声,马车轱辘辘的又向前走去。没过一会儿,就隐约听着丝竹之声传来,到了侧门,门口早有小太监跑来放好了脚踏,伺候着我们下了马车。

    “妹妹,咱们…”钮祜禄氏刚开口,门里突然闪出个人来,我们吓了一跳,借着灯影儿一看,竟是大太监李德全,我不禁一怔。“奴才给二位福晋请安”,他一个千儿就要打下去,钮祜禄氏忙伸手虚扶,“李公公不必多礼,平常伺候皇上,也受累了”,李德全顺势站直了身子,嘴里恭谦的说了两句什么这是奴才的本分之类的话。

    话音一转,他又笑说,“侧福晋,德主子她们都在万字楼那说话儿呢,奴才这就让人带了您过去”,说完他转身对我略一弯腰,“十三福晋,请您带着小格格跟奴才来”。

    我点了点头,转头对钮祜禄氏笑说,“那姐姐您先过去吧,我一会儿就来,帮我和娘娘说一声”。钮祜禄氏点点头,什么也不问,只是将蔷儿小心的递了过来,又伸手拉住弘历,跟着一个小太监往侧门里走去,我眼瞅着她进了门去。

    “那您跟我来吧”,李德全轻声说了一句,我帮蔷儿掩了掩包裹着她的小被子,这才笑说,“请公公带路”,李德全道声不敢,一转身领着我也进了侧门,走的却是另一条路。没走多远就到了一个小院子,上面写着“听鹂”两字,李德全却没停脚,又往前走了一段,一个角门儿露了出来,门口有两个小太监守着,见了我们过来,忙开门让我们进去。

    顺着一个小廊子走了没多远,***闪烁下的正房露了出来,李德全却猛地停住了脚步,我一惊,也忙顿住了脚步。他的脸色有些惊疑不定,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禁也吓了一跳,三爷,四爷,胤祥,八爷他们还有十四阿哥竟然都站在院子当中,垂手肃立。

    “福晋,您在这儿稍等,奴才去禀报一声”,李德全急急的说了一句,不等我回答就加快脚步往正房走去。三爷他们听到脚步声,都往这边看来,我隐在阴影儿里,一时倒没人注意,他们的目光都放在了李德全的身上。

    李德全匆匆打了个千儿,就要进门去,一个小太监闪身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李德全表情有些惊愕,他皱了眉头想了想,也快速的跟那小太监说了一句什么,就自掀开帘子进去了。

    我也不禁有些奇怪,可既然八爷他们都在那儿,我不想露了形迹惹麻烦,正想着是不是再往后躲一躲,一个身影儿轻巧快速的走了过来,我仔细一看,正是方才那个拦住李德全的小太监,不知道他从那儿绕了过来。他快步走到我跟前,打了个千儿,低声说,“福晋,李总管让您先跟奴才来”,我点了点头,心里大概能猜出,在李德全去迎我的这段时间,肯定出了什么大事儿,估计今天皇帝没有心情来见我们了…我刚转了身跟着那小太监往外走,就听屋里“哗啦”一声巨响,仿佛什么东西被踢倒了,我吓了一跳,怀里的蔷儿也哆嗦了一下就想哭,我忙得轻轻掩住她的嘴,低声的哄慰了两句。

    “好啊,你们还想瞒朕到什么时候,全军覆没,只跑回来六个人,好,好…”,康熙皇帝怒吼声中竟带了些哆嗦,显然气急攻心…我猛地转回身来,看向院中那群神色各异的阿哥们…青海大败,十四阿哥即将出征,眼前的一切严丝合缝地按照着历史的轨迹发展着。

    “唉...”,我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为了那明黄的座位,最惨烈的争夺终究还是开始了…

    “呜…”,许是小孩子对周边的气氛最是敏感,我怀里的蔷儿终是忍不住,呜咽了起来,声音虽轻,可在这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的院落里,听起来分外清晰,院里原本表情各异的阿哥们,都抬了头,向我这里望来,。

    我尽力压低了声音哄着孩子,蔷儿睁着乌亮的眼睛看着我,哭声不高,可身子却不安分的扭动着,我心里虽惶急,可还是做出笑容安慰着她,蔷儿渐渐的没了声音,眼睛转动着,开始对周围的物事儿感起兴趣来,我轻吁了一口气。

    “福晋”,见孩子安静下来,一旁被蔷儿的哭声弄得干着急的小太监忙凑了过来,低声唤了我一句,“您看,咱们是不是先走,许是小格格冷了才哭的,那边偏房里暖和”。

    我点点头,这个小太监很机灵,看来是李德全的心腹,“请公公带路”,小太监忙道声“不敢”,一弓腰,就要引着我往先儿来时的路上走。“谁在那儿,给我…”,一声呼喝传来,我脚步一顿,那小太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头往院子里瞧去。

    怀里的蔷儿哆嗦了一下,显然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我忙轻轻晃了晃她,却忍不住皱了眉头,这个十爷,大晚上的鬼叫什么…十爷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八爷低斥他的声音隐隐传来,可是听不清再说什么,只听着十爷自以为低声的嘟哝了一句,“分明有人在那儿嘛”。

    我正想跟小太监说,不必管他,赶紧走路就是,就听身后突然安静了下来,眼前的小太监却垂手低头站立不动。我缓缓地转回身来,却是李德全走了出来,他干咳了一声,“皇上口谕,朕因身子不爽,今晚的宴席着三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代朕出席,其余皇子各司其职,都散了吧,钦此”。

    院子里的众阿哥一齐跪下,独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口呼儿臣领旨,李德全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去,自己却没有回屋去,而是转了身往我这边走来。十爷从地上一跃而起,嘴里招呼着众人,八爷却看了我这边一眼,又侧头和九爷说了两句什么,九爷站起身来,伸手扯了十爷率先往外走去,十四爷却没理会十爷回头招呼他一起走的手,只是默不作声的背手站在了八爷身边儿。

    看着李德全越走越近的身影儿,我心里微微一怔,难道在康熙心情如此不爽之际,还会想见我这个对他而言可以说是“不吉”的女人。但转念一想,他再不爽,横竖也不能把我们娘儿俩个炖了下酒,“哼”,我低低的冷笑了一声,旁边的小太监闻声抬起头来看向我,脸上有些好奇,一抬眼看见我正微笑着看着他,他脸色一肃,忙又低了头下去。

    转眼间,李德全已走到了我身前,“福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不若以往那听起来很干脆的保定口音,“请您跟奴才来”,我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抬脚随他往下走去。院子里的人已散了个七七八八,偏偏我最不想看见的那几个,还磨蹭着没有离去,聚在院门处一起小声地商讨着什么。

    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三爷,四爷,胤祥,八爷,十四爷一齐转了头看过来,原本脸上表情看来都很平常,仿佛并不惊讶于我的出现,除了自打胤祥被圈禁之后,就没再见过我的三爷,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只是眼光里闪烁的却非惊讶,而是果然如此…他们看了我一眼之后,眼光又都不约而同的移向了我怀中的孩子,脸上原本平静的表情或多或少的都波动了起来…

    胤祥本来皱着眉头,见是我们,眼光一闪,脸上的表情却温和起来,今儿皇上要见我,四爷和他都是知道的,他低声和三爷他们说了一句什么,就大步地走了过来。我调转了目光,只看着一身朝服朝冠穿戴周正的胤祥,停下脚步,又半转了身子护住了蔷儿,将那些或火热或冰冷的视线隔在了身后。

    转眼胤祥已走到近前,先笑着伸手摸了摸蔷儿的脸蛋儿,又探头轻轻亲了一下,蔷儿咯咯的笑了一声,我却只觉得身后如棘芒在背,那几道目光仿佛想在我背上盯出个洞来,蔷儿的笑声却如火上浇油一样,原本如炬的目光,瞬间却仿佛化为燎原的熊熊火焰,我不禁哆嗦了一下,忍不住的耸了耸肩膀,似乎这样就可以把这种灼热从自己背后抖掉。

    “宁儿”?胤祥轻唤我了一声,伸手轻捏了捏我的肩,“啊”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还没等我再说话,李德全已靠了过来,恭敬的说,“十三爷,您先去忙吧,这儿有奴才伺候着呢”,李德全话虽说地婉转,确是再明确不过的逐客令,胤祥放在我肩膀上的手顿了顿,就收了回去,他面色不变,只朗朗一笑,“那就麻烦公公您了”。

    李德全躬了躬身,“这奴才可不敢当”,胤祥借着给蔷儿整理被子,轻轻又坚定的握了一下我的手。他的手温暖干燥,那股暖意一时间仿佛顺着我的手指,蔓延到了心底,我忍不住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胤祥咧嘴一笑,转身往四爷他们那里走去。

    “福晋,请”,李德全一伸手,门口的帘子早已打了开来,一股龙涎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康熙的威仪仿佛也融进了那香气,心猛地一缩,我忙做了个深呼吸,这才迈步向屋里走去,进门的一刹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又忙转回头来。

    秋香色的帘子飘落在我身后,将屋里与外面隔成了温暖和寒冷两个世界,可那一眼所看到的一切,却都紧紧的跟随我进了来,胤祥的隐忧,三爷的若有所思,八爷的怔忡不明,十四阿哥的锐利阴沉,还有四爷那粹不及防下,没有来得及收回,看起来仿佛有些茫然的眼光……

    “嗯哼”,李德全轻咳了一声,我身子一抖,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过去,几步之外的康熙皇帝正半歪靠在大靠枕上闭目养神,李德全对我摆了摆手,转身退下了。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的走过来,在我面前摆了一个软垫,又蹑手蹑脚的退了下去。

    看着那垫子,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得跪,等我规矩的跪好,屋里又静了下来,皇帝不开口,也轮不到我说什么。我只是低了头看着这会儿困倦起来的蔷儿,一个小小的哈欠,水嫩的小嘴儿,柔软的牙床…一抹微笑不可抑制的从心底浮了上来。

    突然一种被人盯视的压力袭了过来,我一抬头,正对上康熙皇帝那探究的目光,看着那堆满了皱纹的眼角儿,我下意识地垂下了目光,轻声说了一句,“兆佳氏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唔”,过了一会儿,康熙才淡淡地应了一句,那种压力继而也消失了。

    “这就是蔷儿吗,李德全…”,康熙皇帝慢声问了一句,隐在我身后的李德全闻声走了上来,弯了腰要从我手里抱走蔷儿。我下意识地不想松手,李德全的手顿了顿,却仿佛一无所觉似的笑说,“福晋您先放右手,这样奴才抱的稳妥些”,我看了他一眼,轻轻的松开了手,眼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抱着蔷儿向康熙走去。

    “皇上,您看,小格格好像是困了,眼都睁不开”,李德全将蔷儿抱到康熙眼前笑说了一句,康熙只是转头看了看,脸色却还是淡淡地,他突然转眼看了我一眼,我心里一惊,忙得垂下头,又坐跪了回去,这才发觉自己因为紧张,方才竟一直挺直着身子。

    “起来吧”,皇帝吩咐了一声,我低声谢恩,慢慢站起身来,偷看过去,康熙正伸手出去随意的摸了一下蔷儿的脸蛋。“咯咯…”,可能蔷儿困的迷糊了,以为摸她脸的是她老爸,又或真有什么血脉相连之说,蔷儿竟脆脆的笑了一声。

    康熙的手一顿,接着坐直了身子,伸手从李德全的手里把孩子接了过来,姿势可以称之为熟练的把蔷儿抱在了怀里,脸上的表情也温和了起来,蔷儿却一无所知的又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皇帝微微一笑。

    我悄悄的吐了口气出来,看着正轻轻的拍抚着蔷儿的康熙皇帝,从方才起一直紧紧捆绑着心的绳索,仿佛松开了一些。“前儿听德妃说,你给老四府里那些孩子们,每人都做了双鞋”,康熙看似不经意地问了我一句,声音却刻意的压低了些,目光也还是放在蔷儿身上。

    “是”,我恭声答了一句,“这些日子,四福晋她们不知送了多少东西过来,又不时地派人来看望我,东西倒在其次,主要是这份心意,鱼宁感激不尽,又没什么可以回报的,四爷府里什么没有,所以,就做了几双鞋子,给小阿哥小格格们,东西虽小,也是份儿心意”。

    “唔,你倒有心”,康熙轻声哼了一句,我也听不出是褒是贬,姑且就当是夸奖听了,“皇上过奖”,我恭敬的回了一句,康熙一愣,眯眼看了我一眼,我谦逊的笑了笑,皇帝倒没怎样,一旁的李德全却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年氏不是与你不合吗,以前她还…”康熙顿了顿,又说“我听说这回蔷儿过百日,独她送的礼厚,你给她小格格做的鞋子也分外用心,这是为什么”,康熙转手将蔷儿交给了李德全,又伸手接过了小太监捧上来的参茶,慢慢的抿着。我情不自禁看着抱在李德全怀里已经睡着的蔷儿,李德全却做了个眼色给我,我这才反应过来康熙皇帝还在等我回话。

    “皇上,只是礼尚往来罢了”,一阵讥讽的冷笑突然浮上心头,年氏想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四福晋她们心里想的不是都一样吗,女人…“更何况鱼宁曾听人说,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或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年氏现在变的友善也不足为奇吧”,我清晰地回道。皇帝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他目光变得有些迷离,嘴里却只是喃喃地念叨着,“永恒的利益吗…”

    “说得好”,康熙突然缓缓地笑了出来,“说得好…”,那股熟悉的压力又冒了出来,我半垂了目光,看着康熙有些花白的胡子,和隐在其中那讥诮的嘴角儿,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不自觉地在紧缩着。

    “先是人之常情,现在又是永恒的利益,朕有时也真的很奇怪,英禄那古板性子是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女儿来的,唔”,康熙微笑着说了一句,我心猛跳了跳,情不自禁抬眼看了一眼康熙,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一时间我甚至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可还是打从心底里发起冷来,只能勉强咧嘴干笑了一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唔…”李德全抱着的蔷儿哼唧了两声,估计是被我们说话的声音吵醒了,小小的身子也在扭动着,仿佛想哭,康熙转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掩饰不住满心惦念的我,对李德全点点头,李德全这才走了过来,将孩子交给了我。

    那熟悉的奶香又包围住了我,我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只是轻声哄慰着她,“好好照顾孩子吧”,皇帝淡然地说了一句,我抬头看向康熙那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表情,弯了弯身,“鱼宁现在只想这一件事”。

    康熙盯了我一眼,过了会儿才说,“那就好,你去吧”,说完又靠在的软垫上闭目养神,我无声的行了礼,转身随着李德全往外走去,屋外寒冷的空气霎时包围住了我,我却觉得这寒冷比屋里更温暖。

    李德全默默的领着我往前走去,一阵弯弯绕绕之后,丝竹之声越发的清晰起来,“福晋,前面再走一点,就是万字楼了,德娘娘她们都在那儿,您放心,那没有外人,娘娘早吩咐过了的,奴才不便陪您过去,先行告退”。

    “辛苦公公了”,我弯了弯身,李德全躬身连道不敢,我忙虚扶,他直起身来看了我一眼,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自行转身往回走去。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我这才缓缓地吐了口气出来。

    皇帝对我显然早有打算,可我不是紫霞仙子,连开头都猜不出,更不用说结尾会如何了,我隐隐可以感觉到,现在让我活着,对皇帝的“大计”更有利,不然又何来这一次又一次或明或暗的警醒呢。从胤祥走出圈禁大门的那时起,甚至应该说,从四爷不顾一切要救我的那一刹那起,皇帝就已经有了决定了吧。

    可不管我的命运会如何,四爷的命运却是显而易见的一件事,皇帝心里的继承大统的人选,应该已是四爷无疑了,不然我的存在与否,对一个宗室王爷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对皇帝…而最有竞争力的十四阿哥,马上就要被派去边疆了吧。

    皇上对自己的儿子们在了解不过,真论有勇又有谋,可以和四阿哥一争长短的,就只有十四阿哥一个,卧榻之旁其容他人酣睡,皇帝早早的打发了他走,离开这是非之地,细算起来,未尝不是对他的一种爱护…我忍不住苦笑出来,康熙皇帝对自己的儿子都如此算计,那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阿嚏”,蔷儿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啊”我低呼了一声,自己一个人在这儿胡思乱想,竟忘了这寒冷的天气。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前面那***辉煌的万字楼,我实在是不想去。根据经验,举凡宫里有大宴会的时候,外围的偏房都会升起炉火,以备茶水,**,羹汁什么的,这样可以给那些主子们提供更快捷的服务。

    转身往右侧走去,***隐约中看得出,是宫女们当值时轮班休息的偏房,过了这么久,宫里能认得出我的下人屈指可数,所以我也不甚在意。一进去,迎面就碰上一个小丫头,她虽不认得我,却认得出我的服饰品级。

    吩咐了她去热些**来,我转身进了一间耳房,果然大熟铜的火炉烧得正旺,我拖了个兀子,在火边坐下,炉火照亮了蔷儿的脸,红彤彤的,她高兴得用力转着头,想去寻找那温暖的所在。

    “呵呵”,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我不禁笑了出来,伸手去握住她的小手“很暖和是不是”,门口帘搭子一响,估计那小丫头回来了,“**拿来了?先给我吧”,我一边逗弄着墙儿,一边伸手去接,一个温热的杯子递了过来,“谢…”,我正要道谢,却看见握住杯子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手不仅僵在了半空中。

    “拿着呀,怎么,怕有毒吗”,我身后的十四阿哥淡淡地说了一句.....

    杯子稳稳的停在我颊边不过数寸,一动不动,一股股热气就那么若有若无的飘了过来,不一会儿就觉得颊边有些湿润。“唔…”,怀里的蔷儿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我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臂有些僵硬。

    垂下眼看了看蔷儿被屋里的热度熏得红扑扑的脸,心里突然一松,一股平静的感觉迅速抹过了心头,我转手要去接过杯子,十四阿哥的手却一紧,仿佛没想到我会接,停了停,才松开手。

    杯里牛奶热热的却不烫手,我低头闻了闻,就“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心里感叹,这新鲜牛奶就是好喝,什么添加剂也没有,本来在现代是十二分的讨厌老妈每天早晨强迫我喝的牛奶,在这里我却爱上了这股味道,温温厚厚的,一如他…

    “你倒信得过我,就不怕有毒吗,你不是一向避我们如蛇蝎…”,十四阿哥冷哼了一声,“啊”我闻言抬起头来看向他,屋里明暗不均的***不停的闪烁着,一片阴影儿虚拢着他的脸庞,看着有些虚幻,我眨了眨眼。

    见我抬起头来,十四阿哥原本看起来有几分讥诮的脸色却是一怔,“哧”一声轻笑传来,他略略的偏过了头,笑容登时软化了他那讥讽的嘴角儿和有些阴沉的眼。

    一瞬间,我不禁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倚着月亮门儿,笑得有些无赖却很阳光的少年。一方柔软的绢帕抚上了我的嘴唇,不仅吓了我一跳,刚要往后躲“别动”,十四低喝了一声。

    我不自禁的僵了一下,可转眼就觉得不对头,又想去推他的手,十四浓眉一皱,哼了一声,突然松开了手,手绢顺势飘了下来,我下意识的伸手抓了起来,手绢的上面沾了些牛奶的残迹,浅浅的晕了半个圈儿,我脸不禁一热,这才明白方才喝奶时胡思乱想,竟不小心弄了个“白毛胡子”出来。忙得又赶紧在嘴边儿擦了两把,一股淡淡的麝香味飘入了鼻端,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十四的帕子,不禁感觉有些尴尬…

    “啊”我轻呼了一声,帕子已被十四从我手中抽走了,他看也没看我,只是顺手把手帕塞回了袖口里。我干笑了一声,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或做什么,只能用手背又随意的抹了抹嘴角儿,突然觉得身旁一暗,转头一看,十四阿哥竟坐在了我旁边,彼此之间近得仿佛呼吸可闻。

    我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头,正想着往旁边挪一挪,十四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是蔷儿”,“是”,我微微的点了点头,“能让我抱抱吗”,我一怔,看着十四沉稳的面孔以及那似乎从不曾在他脸上见过的清澈眼神,不由自主地轻轻伸手将已睡着蔷儿递了出去。

    十四阿哥小心的却平稳的将孩子接了过去,手法甚是熟练的将蔷儿抱在了怀中,看着他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知怎的,茗蕙那白皙秀气的脸庞从眼前浮了上来,我心里一紧,下意识的甩了甩头。

    十四伸了手指轻触着蔷儿的脸庞,脸上若有所思,眼底却潜着一丝温暖。我好像从没看过十四阿哥安静无语的样子,仿佛什么时候他都是要么神采飞扬,要么嬉笑怒骂,要么冷眼讥讽,总之是现在这样,平和沉默。

    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正想着,就听十四说了一句,“这孩子长得像老十三呀”,“啊,是,要是不像就糟了”,我顺口接了一句,说完才觉得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呵呵”,十四阿哥轻笑了出来,抬眼看向我,眼底一片温暖,我扯了扯嘴角儿就转开了眼睛,不想再看他,他的眼神让我觉得不安…

    “唔…”蔷儿在十四的怀里扭了两下,仿佛也知道睡在了陌生人怀里,我忙的伸手去拍抚,想把孩子抱回来可又怕惹了这位爷的性子上来,十四倒还好,低头看了看欲醒的孩子,又看了一眼有些着急地我,没说什么,就将蔷儿抱还给了我,我不禁感激地对他笑了笑。

    我低头轻哄着孩子,蔷儿渐渐的安稳了下来,又沉入了梦乡,我却不想抬头去与十四阿哥面对,只感觉到他的目光就这直直的盯着我看,“小薇…”,十四突然低低的唤了我一声,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的声音里所包含的不是柔情,也不是怨恨,而是一种痛…

    “哗啦”一声,门口的放置的小花盆不知被谁踢了一脚,静夜里挺起来分外的响亮,没等我抬头,十四阿哥已经沉声问,“谁在外面”?声音里竟含了一股杀意。

    “十四叔,是我”,弘历清亮的童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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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玩了天下贰,我就再也不二了~
OH 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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