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担心剑圣――
剑圣的剑,本来是神的剑,剑的神。
可是现在,他已不再是神,是兽人。
因为他已经有了兽人的爱、兽人的感情。
兽人有时也软弱的,总是有弱点的。
阿尔萨斯是不是已抓到了剑圣的弱点?
萨尔很担心,他知道,无论多小的弱点,都是足以致命的。
他知道,就算是阿尔萨斯能放过剑圣,剑圣也不能放过自己。
胜就是生,败就是死,对剑圣和阿尔萨斯这种人来说,这其间绝无选择的余地。
最怪的是,他也同样担心阿尔萨斯!
他忽然发觉阿尔萨斯没有人类的爱和感情!
也许吉安娜的无情离开让阿尔萨斯忘记了爱和感情!
阿尔萨斯的生命就是霜之哀伤,霜之哀伤就是阿尔萨斯的生命。只不过生命本身就是场战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战争。
无论是哪种战争,通常都只有一种目的――胜。
胜的意思,就是光荣,就是荣誉。
可是现在对阿尔萨斯说来,胜已失去了意义,因为他败固然是死,胜也是死。
因为他无论是胜是败,都无法挽回失去的荣誉,何况无论谁都知道,今夜他已无法活着离开幽暗城了。
所以他们两个人虽然都有必胜的条件,也都有必败的原因。
这一战究竟是谁负?谁胜?
这时候,星光月色更淡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已集中在两柄剑上。
两柄不朽的剑。
剑已刺出!
刺出的剑,剑势并不快,剑圣和阿尔萨斯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很远。
他们的剑锋并未接触,就已开始不停的变动,人的移动很慢,剑锋的变动却很快,因为他们一招还未使出,就已随心而变。
别的人看来,这一战既不激烈,也不精彩。
依利丹、凯尔萨斯却都已经流出了冷汗。
这两个精灵都是艾泽拉斯一流剑客,他们看出这种剑术的变化,竟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也正是武功中高无上的境界!
阿尔萨斯的对手若不是剑圣,他掌中的剑每一个变化击出,都是必杀必胜之剑。
他们剑与人合一,这已是心剑。
萨尔手上忽然也沁出了冷汗,他忽然发现剑圣剑势的变化,看来虽然灵活,其实却呆滞,至少比不上阿尔萨斯的剑那么轻灵流动。
阿尔萨斯的剑,就像是白云外的一阵风。
剑圣的剑上,却像是系住了一条看不见的线――他的妻子、他的家、他的感情,就是这条看不见的线。
萨尔也已看出来了,就在下面的二十个变化间,阿尔萨斯的剑必将刺入剑圣的咽喉。
二十个变化一瞬即过。
萨尔指尖已冰冷。
现在,无论谁也无法改变剑圣的命运。
萨尔不能,剑圣自己也不能。
两个人的距离已近在咫尺!
两柄剑都已全力刺出!
这已是最后一剑,已是决胜负的一剑。
直到现在,剑圣才发现自己的剑慢了一步,他的剑刺入阿尔萨斯的胸膛时,阿尔萨斯的剑已必将刺穿他的咽喉。
这命运,他已不能不接受。
可是就在这时候,他忽又发现阿尔萨斯的剑势有了偏差,也许只不过是一两寸间的偏差,这一两寸的距离,却已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这错误怎么会发生的?
是不是因为阿尔萨斯自己知道自己的生与死之间,已没有距离?
剑锋是冰冷的。
冰冷的剑锋,已刺入阿尔萨斯的胸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剑尖触及他的心。
然后,他就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刺痛,就仿佛看见他初恋的情人死在病榻上时,那种刺痛一样。
那不仅是痛苦,还有恐惧,绝望的恐惧!
因为他知道,他生命中所有欢乐和美好的事,都已将在一瞬间结束。
现在他的生命也已将结束,结束在剑圣的剑下!
可是,他对剑圣并没有怨恨,只有种任何人永远都无法了解的感激。
在这最后一瞬间,剑圣的剑也慢了,也准备收回这一着致命的杀手。
阿尔萨斯看得出。
他看得出剑圣实在并不想杀他,却还是杀了他,因为剑圣知道,他现在罪恶滔天,宁愿死在这柄剑下。
――既然要死,为什么不死在剑圣的剑下??――能死在剑圣的剑下,至少总比别的死法荣耀得多!
剑圣了解他这种感觉,所以成全了他!
所以他感激!
这种了解和同情,惟有在绝世的英雄和英雄之间,才会产生。
在这一瞬间,两个人的目光接触,阿尔萨斯从心底深处长长吐出一口气!
“谢谢你。”
这三个字他虽然没有说出口,却已从他目光中流露出来!他知道剑圣也一定会了解的!
他倒下去!
明月已消失,星光也已消失,消失在东方刚露出的曙色里!
这绝世无双的剑客,终于已倒下去。他的声名,是不是也将从此消失?
天边一朵白云飞来,也不知是想来将他的噩耗带回天外?还是特地来对这位绝世的剑客,致最后的敬意?
曙色已临,天地间却仿佛更寒冷、更黑暗。
阿尔萨斯的脸色,看来就仿佛这一抹刚露出的曙色一样,寒冷、朦胧、神秘!
剑上还有最后一滴血!
剑圣轻轻吹落,仰面四望,天地悠悠,他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剑圣藏起了他的剑,抱起了阿尔萨斯的尸体,剑是冷的,尸体更冷。
最冷的却还是剑圣的心。
轰动天下的决战已过去,比朋友更值得尊敬的仇敌已死在他剑下。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使他的心再热起来?血再热起来?
他是不是已决心永远藏起他的剑?就像是永远埋藏起阿尔萨斯的尸体一样?无论如何,这两样都是绝不容许任何人侵犯的。他对他们都同样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