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塔斯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城中当街一个造型诡异的阿达尔,下面是微缩的太阳井模型,两个相对方向是奥尔多和占星者的银行,可以存取物品。玩魔兽的人,傍午傍晚上了线,每每等上三五分钟,便可看见公屏上刷过:XX公会收人DKP公正,或者是某YX本开组4=1.-----这都是两年多以前的事。现在副本基本都碾压了,----在城里站着,无聊发呆一会,倘肯多等几分钟,便可看到公屏上刷过:XXX骗点卡,请大家不要上当。或者是:某某黑了某某装备,特此告之天下,此乃黑人时也。如果多等到十几分钟,那便就能看到又有人刷:某某老牌G团开组,来强力消费。但这些玩家,多是休闲娱乐为主,大抵没有什么实力消费。只有那些敢于一掷千金的消费老板,才在公屏上滚过的字幕中,选择自己得意的G团,慢慢地等着副本开组。

我从三年前起,便在公会里当副会长了,会长说,我指挥太差,怕伺候不了公会里的精英团员,就在会里管管DKP做点事罢。会里的众人,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会长将BOSS的G和宝石存在公会银行里,看过每次分装备时发的DPS,又亲自计算一下自己DKP的真实性,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想黑装备也很为难。幸亏本人在服务器人品极好,辞退不得,变改为专门站城里收人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沙塔斯城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会长是一副凶脸孔,会员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老蛋疼上线时,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老蛋疼是在会里参加活动而没有DKP的唯一的人。他身上装备不错,宝石打的齐全,附魔也是能附的都附了。穿的虽然是SW毕业的装备,可是宝石打的却是乱七八糟,附魔似乎有些也是勉强弄些低级的属性糊弄。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的蛋疼的版本,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是老玩家,别人便从“蛋疼的版本”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句绰号,叫做老蛋疼。老蛋疼一上线,所有公会里的人便看着他笑,有的叫道:“老蛋疼,听说你又被人刷了!”老蛋疼不答,对会长说“今天我要参加活动,进SW。”便大大方方的进组了。他们又故意高声嚷道:“你一定又黑人家的东西了!”老蛋疼飞快的打字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在BT金团里摸了BOSS的G,下线跑了。”老蛋疼便更飞快的打出了一行字,争辩道:“分了BOSS的G不能算黑,黑金,毛人干的事,能算黑吗?”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MC时代”,什么“本不该有G团R团”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公会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老蛋疼原来也是公测时代的老玩家,但终于没有自己建会,又不肯在别的会低三下四的,弄的装备反不如后玩的人好。幸而他略有几分指挥的天赋,便在外面替人带G团R团之类的,混点装备拿。可惜他又有一样的坏脾气,便是爱占小便宜。带团没几次,便经常在最后黑了副本的G,下线消失。如是几次,叫他帮忙带团的人也没有了。老蛋疼没有办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退队黑BOSS金的事。但他在我们会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黑自己会的人;虽然间或不小心黑了自己会的人,但是事后都将会里人应得的部分归还,因此会里的人倒是少有刷他的。
老蛋疼跟公会副本打到一半,愤怒的语气也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老蛋疼,你当真玩过MC时代吗?”老蛋疼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接着说道:“你怎的一个MC时代的老玩家还干黑G的事呢?”老蛋疼立刻一个字也打不出来的模样,过了一会,打出了几行字;这回可全是关于蛋疼的版本如何蛋疼之类的话,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副本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会长是绝不责备的。而且会长见了老蛋疼,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老蛋疼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和刚入会的新人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带过团吗?”我略略一点头。他说,“带过团,。。我便考你一考。NAXX需要几个T,都有什么要求。”我想平时总黑G的一个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在理会。老蛋疼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吧?。。。我教给你,记着!这些打法应该记着,将来开了WLK当会长的时候,好指挥别人。”我暗想我和会长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WLK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开。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T抗好,治疗加好,DPS站好位置别OT吗?”老蛋疼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又飞快的打字回给我,赞同说,“对呀对呀!。。。NAXX有四种打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不回话。老蛋疼在屏幕那边打出了几行攻略,想发过来,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公会里的新人听得老蛋疼黑了不少G,也赶热闹,在沙塔里里围住了老蛋疼。他便给公会的新人一人分了100G。新人们拿了钱,仍然不散。纷纷继续交易着。老蛋疼着了慌,便死命的点着拒绝交易。打字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打开背包有看了看G,自己打字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一群新人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老蛋疼是这样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会长正在整理公会仓库,忽然说,“老蛋疼长久没有上线了。还欠公会五个太阳之尘呢!”我也觉得他确实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公会的官员说道,“他怎么会来?。。。。他被封了号。”会长说,“哦!”“他仍旧在外面黑BOSS的G,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然连蛋刀都黑了。蛋刀那么敏感的东西,黑的得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是被一个公会的人在城里刷,后来是集体举报,在被对方盗了号。”“后来呢?”“后来去申诉了被。”“申诉了怎么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被自己删号了。”会长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整理公会的仓库。
中秋之后,会里的人是一天比一天少,看看将近春节;我整天的站在沙塔斯里,很少有想入会的人M我了。一天的下半天,公会里没有一个人,我正在城里发呆。忽然有人M我打了一行字,“公会还活动吗?”这行字虽然短,名字却很眼熟。看时会里又全没有人。往身边一望,那老蛋疼,正骑着虚空龙在我对面站着。他身上的装备没剩几件,已经不成样子,几个绿件挂在身上。见了我,又说道,“我要入会。”会长一面邀请了他,一面说,“老蛋疼吗?你还欠公会五个太阳之尘呢!”老蛋疼很颓唐的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跟活动,拿几件没人要的装备就好。”会长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老蛋疼,你又黑了东西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辨,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黑东西,怎么会被封号?”老蛋疼低声说道,“中了木马,木马。。。。。”他的语气,很像恳求会长,不要再提。此时公会里已经陆续上线了几个人,便和会长都笑了。我拉了老蛋疼进本,他交易了我。上面摆了40多G,给了我。见他装备十分惨淡,原来包里只剩下怎么几个钱了。不一会,他跟完活动,便在旁人的笑声中,带着几件没人要的紫装下线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老蛋疼。到了年关,公会活动基本都停了,会长在会里说。“老蛋疼还欠公会五个太阳之尘呢!”到了第二年的端午,又说“老蛋疼还欠公会五个太阳之尘呢!”到了中秋可是没有说,在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老蛋疼的确自己删号了。
二〇一〇年五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