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梦时
我艰难的睁开眼睛,觉得全身虚脱,如同散了架子一般使不上半点力气。
满目的白色,床,灯,窗帘。视线模糊,恍若梦里似的看不真切。
一个穿白衣的人拿着吊瓶出现,走近了,才看清是一名年轻的护士。
相貌隐隐约约,但却有着一双漂亮却不带人气的眼睛,让人没法不注意。
熟练的插针,吊瓶,若不是针尖触到皮肤里时冰凉的感觉,我简直查觉不出是什么时候手背上多了累赘。
插好针后,她便径自离开,莫说没有任何叮嘱,便是连看似乎也都没再看我一眼。
我仰天而躺,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身处病房,但身处哪一家,为什么会来,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一无所知。
窗外的景色从白天转入黄昏再转入暗夜,再没有人进来过。
身体动弹不了也未让我心底生骇。
从来不曾有过潮起潮落,也不曾得到活着失去。
快乐,或者不快乐都仿佛只是应景而有的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
早在许久之前,就忘记了从何而来,又将如何收场。
我只觉得自己仿佛是突然之间被放任在这里,于是独自活着。
窗外的风声,树叶摇曳的声音,空空而响。
我皱着眉头,努力的睁着眼睛,月光下的物影婆娑,在眼里晃成一团。
莫不是身体有被物体突然压上来的感觉,我大概会浑浑噩噩的睡着,再浑浑噩噩的醒来。
我继续努力的睁大眼睛,尽管眼皮已经不堪睡意几度欲合。
那个小小的却又重重的物体,是一个生物,我在脑中过滤了无数名词之后,才找到了一个叫做“猫”的字眼。
胖乎乎的肉团一样的趴着,眼睛却亮而有神。别说,还带着几分清冷之傲气。
“喵喵。”我学着往日里家楼下的流浪猫在夜里瞎叫的声音试图和它套个近乎,却惊诧的发觉我竟然除了“喵喵”,说不出别的字了。
这下我的睡意彻底醒了。是活活的被吓醒的。
我,一个活生生的人,说不上一句话,只能喵喵叫。
我忽然觉得身体冰冷,连同血液都仿佛失去了温度。
连战栗都无法反应出来。
你是谁?我想问,却不敢问。顿时失去了开口的勇气。只觉得,天旋地转。
许是它看懂了我眼底的骇异,微微的低头,垂下眼睑,蹭蹭的靠近,我本能的挪动身体,艰难而无力。
它的毛柔软温存,带着体温小心翼翼的贴着我的脸,给与冰冷的脸颊以活着的温度。
我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心脏的碰撞。它的,不快不慢,甚有规律。我的,速度急速,紊乱无绪。
它在我的耳边呜咽低鸣,声音轻柔,又带着高低之分,仿佛唱着一首我不知道的歌曲。
我开始意识恍惚。
我仿佛回到了过去,看到了小时候邻座的女孩儿,梳着长长的辫子,带着甜甜的笑容。
她拉着我的手,在凹凹凸凸的青石板道上蹦蹦跳跳的转着圈儿。快活的铃音般的歌声在窄窄的弄堂里回响。
在下班的大人推着自行车从我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假装不经意的摸摸头,在我们回头的一刹那,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望天。
一幕幕,仿佛电影画面般的从脑海中闪过。
却又真实的,让人不知道今夕何夕。
我忽然觉得内心四平八稳。
睡意或者真的觉得疲倦,让我的反应变得开始迟钝。
我渐渐闭上了眼睛,感觉到那只猫用她柔软的尾巴拂过我的额头,鼻子,缠在我的颈间。
如同冬日里裹着的羊毛围巾,一样的温暖。
意识终于在猫吟与歌声里荡荡悠悠,去向了未知的远方。
其二 醒言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不怀旧的人。
回忆,也只是想要回忆的时候,才会回忆。
只是记忆的能力总是赶不上时间的飞逝,于是很多曾经以为刻骨铭心会记一辈子的事情,到了某月某日,也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更有甚者,会混淆到质疑是否曾经真的发生过,还是我的想当然耳,或者我其实只是一场梦。
其实,如果真有其人其事,且以为好会一辈子不忘,那么倘若知道若干年后,印象会模糊到连自己都质疑或者否定的话,不啻为一种嘲讽。
早知会遗忘,何必曾揪心。
只是我永远也不会有那个“早知”的意识,所以揪心的时候,还是会任性的揪心。
总是晚上做了梦,早早惊醒的时候,会打电话给雁,无论是清楚六点还是中午十二点。
我说我做了梦,梦见了什么什么,害怕也好,哆嗦也好,得瑟也好,痴妄也好,即可的心情,想要第一时间的告知。
其实对于未知始终怀揣着一分忐忑不安。
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做,有太多的计划,以及心里尚未成型的点子。
怕时间太快流走,怕来不及着手做,等到想要做的时候,却无能为力。
做过各种各样的梦,很多梦在早晨起来的时候还记忆深刻,却在下午的时候已经忘记。
哪怕,我曾经醒来的时候是一身的冷汗。
有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有人说想的与梦的总是相反。
当然做美梦的时候,会用前半句来解释,做到恶梦的时候,会用后半句来安慰。
有的时候,情愿是做梦。
尤其遇到情变,心碎云云。
不伤心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忘记。抹去那段记忆。
如果只是一场梦,梦里为个人伤心,醒来的时候最多感慨几句而已。
但那人活生生的存在,甚至无时无刻,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提醒你他真的存在的时候。
情何以堪。故而,惨淡面对。
我想最幸运的人,是那些健忘的人。
梦时天长地久,醒来无忧无愁。
没有入骨的相思,也就没有锥心的疼痛。
雁曾经在我死搅蛮缠的时候,得瑟的说,你说我要是不要你了,你咋办?
我当时以相当冷血的话回应,那就再找呗。
态度无谓到咋舌。
他直嚷着不信,并坚决的认为自己在我的生活里无可替代。
其实我是相信的,确实无可替代。但是不是必须的却需要打个省略号。
省略号的意思当然不是否定。我喜欢凡事留有余地。
所以是或者是,看表现,你说是不是?
当然,这其中是留有小小的心机。
没有走到最后一步,谁知道谁是一场梦,还是一场人生。
也许只有此时此刻紧紧握着的手,冰冷或者温暖。
才是最真实的。
夜幕降临。饿了。我想回家。
其三 忘记
写在后面的话。
坐在地铁里的时候,强烈的想要写第三段。
其实为了这似完未完的第一段,
我梦到过很多的动物,却从来也没有梦到过猫。
但我其实很想念或者说怀念小时候外婆家养的猫。
小的时候睡觉,翻个身,会摸到团有温度的,软软的物体。
吓醒了掀被以后,才发觉是那种玩累了回家的猫。
我已经忘记了它的模样。
印象里,外婆家前前后后养过不同的几只猫,每一只都有一双夜里就亮熠熠的眼睛。
而白天的时候,它们总是温顺的任由你抱着抚摸。眯缝着眼睛,慵懒的安详的趴在你的怀里。
每天中午和傍晚的时候,是我最兴奋的时候。
那时的家猫没有猫粮的讲究,吃的是米饭和猫鱼搅拌在一起。
我总是在那个时候用筷子敲着碗叮当,便可以听到猫咪急速的从楼上某个不知道的角落蹦达下来,在你的脚边缠绵。
用那细细尖尖的声音,喵呜喵呜的低声鸣叫。
其实猫并不是一种温顺的动物。
它不开心起来,会抓的你两手出血,完全不记得一个小时之前你给它喂食。
其实猫对待天敌很残忍。
我亲眼见过它将到手的老鼠不玩到奄奄一息,不让它死去的手段。
等到外婆用扫帚把老鼠扫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想不起是什么样子,但我想用一个词语形容绝不为过:惨不忍睹。
最头疼的莫过于给猫洗澡的时候,它会大叫一声,从水盆里跳出来,力道大的时候,免不了手背手臂又是几条血爪印。
它的爪子藏在厚厚的肉垫里,平时不觉得,但露出来的时候,便让人疼得措手不及。
雁很喜欢用手撸我的下巴,他戏言就如同玩猫的下颚。
大概女人从某种程度上或多或少会有点像猫,我常常很享受于其中。并深深鄙视自己这种变态的享受。
后来外婆的老房子搬迁,没有带走最后养的那只猫。
他跑到了隔着几号的舅舅家中,舅舅说它的叫声听着总有几分悲哀。
再后来,舅舅家也拆迁走了。
那只猫就彻底与我们这家子失去了任何的联系。
再后来我看到小区里的流浪猫时,总想到从前的某个午后,我趴在沙发上,它趴在我的腿上,阳光懒洋洋的照进屋子的情景。
想起来的时候,心里总有几分愧疚和无法面对。
曾经的曾经,谁陪伴了我的年少时光。
曾经的曾经,我把谁抛弃在了过去岁月里。
曾经的曾经,有谁在历史里永远的埋藏。
可是,我已经再也想不起来。
-完-